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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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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寂静,夜云如幔。卡西莫多正在钟楼旁的小房里安睡——他做着一场美梦:梦里的他既没有驼背也没有残疾,能走到阳光底下去过与常人同等的生活;他还有慈爱的父亲,那是年轻时候的堂·克洛德,他此生对“父亲”这一形象的想象也仅限于他。十年前,他满头的发丝尚未开始变白脱落,对于智慧的一心渴求让他由内焕发出煌煌光彩。那时他的养父刚把大钟玛丽托付给他,他会在午后墙沿氤氲的草叶香气里给他讲关于神的故事…

很多年过去,卡西莫多已经失聪,但长期处于无声世界的生活赋予了他异乎寻常的感知能力——毫不奇怪,他没有听到急匆匆的步履与那阵门被猛然推开的巨响,但当他在梦中觉察到有人正用力攥住自己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过来。

他吓了一大跳,想要把那只打碎自己美梦的手给直接折断,就在这时,他借着月光看见一双灰蓝的眼睛在夜里灼灼发光:他知道那是克洛德,不由得感到万分诧异——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在天黑以后来这里看过他。但他不敢问其中的缘由,所以只是收回手,缄默而恭顺地起身站在他面前。

教士点亮油灯,一言不发,抬手示意他随自己出去。屋外的月光更为明亮,阴白的钩月映出教士那淡青色、微微凹陷的眼眶——他看上去已经几夜没有合眼,目光如同扑朔的磷火。卡西莫多能够隐约看见他的唇语和手势:他命令他前去抓捕一个异教的女巫,她举止妄诞、言语亵渎,口中唱诵魔鬼的教典;她会令最虔诚的信徒心志迷乱,让人出卖自己的灵魂。

“明晚十点在小巷子里——明天是世人狂欢的节日,她一定也会出门。”他如此说道。

第二天夜里,他们埋伏在磨坊街边的小巷深处。卡西莫多龇牙在墙边徘徊,堂·克洛德则躲在墙角的阴影里;他披着垂到脚面的黑袍子,风帽低得几乎要遮没眼睛。在内心无比焦渴的那段罅隙,他听到市民欢闹嘈杂的呼叫声:他刚把卡西莫多从他的“王位”上拽下来,并且不曾看到自己养子低垂的脑袋之下所隐藏的愤恨不平的眼光。群龙无首的民众有过一瞬的错愕与怨火,但随即他们就把那个红头发的丑怪物抛在脑后,转而继续他们的狂欢——正是在这时,教士听见绞弦琴(注:一种欧洲古乐器)的乐声在纷乱的人群里爆发,如同刚刚启封的葡萄酒面上涌起泡沫。琴声与喧嚷相继高起,最终远去、融化在悠远的夜空。他们走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一点反倒让他高兴:看着远处那敢怒不敢言的养子,他真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人群远了,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烦乱几乎要达到鼎盛的时候,一阵奇异的香气隐现在他的觉知里。那种香气烙印在他的骨髓,曾令他日思夜想,让他废寝忘书、日愈鬼气森森;那是独属于她的香气,即使在圣母院的楼顶隔着近百米的距离,他也能立刻清晰辨认。那种香气让他想起剥开柑橘皮的青味、晚春的橙花、垂满枝头但尚未彻底成熟的野浆果,那是在他的幻想中带着神性的处女所特有的甜香,是统领他灵魂的王座柱脚所散发出的铁锈味道;那是她的香味,那种香味只有他能够闻到,如同栓住普罗米修斯的锁链将他终日消磨。在那道香气在他的意识里缓缓铺展开来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倩影远离所有喧闹的人群:她身披淡蓝色的纱罗,脚踝上层叠悬垂的金片随着步履琳琅作响,乌黑的眼睛那样温柔地低垂,比静谧的晚天更为深邃。他看到她走过墙角的阴影,来到他所藏匿的角落——她柔软的棕色胳膊拂过他的衣袖,那折磨他数月之久的香气从未如此接近,像一丛烈火在他的鼻尖底下焚烧——她睨了一眼墙角的阴影,笑了一下;她走远,她没有回头。

随即,教士听到一道高声的惊叫,然后是卡西莫多渐远的呼喊隐约传到他的耳畔。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他知道那是卡西莫多正在追捕她。他终于敢拉下风帽,在夜色里露出自己的脸:他闪过一丝羞愧的情绪,觉得自己真是个该被判下地狱的罪人。可随后他便想起被掳走的珀尔塞福涅①,在卡西莫多抓到她以后,她也会回到自己的魔窟,一个原本形象朦胧模糊的少女会成为自己神圣的小新娘;想到这里,他突然不再愧疚,他对她的渴念胜过了一切,他宁肯自己被投到火湖②里去承受所有的刑罚。

(注:①详见希腊神话,大地裂开,珀尔塞福涅被冥王掳到冥界;

②根据《圣经》,火湖即地狱。)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彻底失控,于是他索性不再去辖制。他想象得那样入神,以至于他没有听到骑士队赶来的马蹄声,也没有听到卡西莫多暴怒的号叫——他失败了。在曲折小巷的另一堵墙后,姑娘正眨着含泪的眼睛,将自己的纤手搭上一匹骏马,用满是恳求的嗓音念着:“帮帮我吧,好心的先生,请您帮帮我吧”。在她身后,被侍卫队的剑锋层层围住的卡西莫多正发出野兽般的粗嚎。那骑在马背上的队长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姑娘:她那孩子般的纯洁气息与异样的柔美魅惑,将她与他曾经遇到的所有姑娘全都区别开来。他伸出双臂想要把她抱上马背,但她却轻轻一摆手,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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