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色昏暗，街上人烟罕见，坊内却热闹非凡，与坊外冰火两重天。

庄芳越被五花大绑关进柴房，柴房内漆黑一片，密不透风，独留门下缝隙有一丝微风沁入。

她的脸颊还生生地疼着。

这些年她虽在家中过得不好，但也嫌少挨打，今日赵海棠是气急了，连抽她十几个巴掌。

要不是一旁孙媒婆拦着赵海棠，只怕是想杀了她的心也有了。

庄芳越闭上双眸，背靠柴堆，脑中却浮现刚刚那名郎君的身影。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庞，这应当是书中所言：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庭如满月的翩翩美男子吧。

庄芳越不由得嗤笑一声，从前不解话本中女娘见到翩翩少年郎时，那一羞涩举动。今日，那郎君覆手上来时，她心中竟漏了一拍，连避嫌都忘了。

实在是有趣得紧。

不过尔尔，她睁开双眸，将脑中妄念通通甩掉，转而思谋还能如何逃出去。

现下她的包裹钱财通通被赵海棠搜刮走了，她身上也被厚实的麻绳缠绕，连带柴门外头都锁了双层铁链，怕是也不会有人来给她送饭。

穷途末路之际，她要怎么才能再救自己一次？

*

月明高悬。

裴家马车自踏入平康坊起，裴家三口便被坊内的景象所震撼。

坊内乌烟瘴气，四处都是抱酒寝地之人，赌坊、青楼皆堆积于此，数不胜数。更甚者，还有些地痞流氓围着一良家女子寻乐，简直不堪入目。

“伷先，快将窗关好。”崔姮娥吩咐道。

她从腕中取出一串檀香木珠，执于掌中，不断滑动木珠，口中满是“南无阿弥陀佛”。

裴伷先知晓母亲意思，将两边轩窗合上，又敲击车壁问车夫：“还要多久？”

车夫大喊：“快了快了，过了这个弯便是了。”

裴伷先应声“好”，将脚边的药包提起，以免忘却。

他暗中思量：这平康坊连医官都不愿踏及，只怕是要比表象更加神秘莫测。况且，越是鱼龙混杂之地，就越是些歪门邪路常居之所。

此处说不定暗藏些门路可供他使用，他日后定要乔装打扮一番，暗访此处。

马车行至有福客栈门前，渐渐停稳。

裴稷和裴伷先一同下了马车登访，崔姮娥则是留在车厢内，暗自等待。

两人一同踏入有福客栈，刚进门，便被堂内熙攘人群所吸引。

只见三五露膀大汉，身上刺着白虎、青龙，脚踩长凳，左手划拳，右手端碗饮酒，口中说着他听不懂的酒糟话。

裴伷先步至柜台，却不见掌柜，故此张口询问。

少顷，才从堂后方走出一名婀娜多姿的妇人，眉目间倒和今日下午那名女子有些相像。

这会儿妇人面带厌烦之意，朝他们问道：“住店还是吃酒。”

裴伷先否认，禀明来意。

赵海棠一听是来寻庄芳越的，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她未曾听闻庄家勇同他说今日还有这事阿。

她脑中飞快运转，想着如何讹上一笔，忽而，孙媒婆提着裙摆冲了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思绪就此中断，她对孙媒婆使了眼色，表明旁边还有人在听。

孙媒婆得了暗示，朝裴稷父子看去，愈看愈眼熟，想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她转回视线，不再苦究，对着赵海棠就是一顿哭诉：“赵娘子阿，真是造孽阿。

那海县令将婚书、八字全都退还回来了，还要把白日里那些聘礼全都抬走。”

“什么！”赵海棠拍桌，眸中全然是不可置信，瞥见一旁还有人观看，忍住怒火，压低声量，“这好好的亲怎么就要退啊，那死丫头我都给找回来了。”

孙媒婆摆手，面露愁苦：“不是为了芳越出逃一事，而是有人告到县令那去，说是今日下午芳越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名男子拉拉扯扯，还有肌肤之亲，这才要退婚！”

言毕，赵海棠大惊，没想到居然还有此事发生，说着便要操起一把鸡毛掸子冲进后院质问庄芳越。

孙媒婆赶紧冲上去制止她，提醒她还有客人需要招待。

裴伷先握着手中的药包，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面露些许愧色，意识到他好像毁了人家一桩亲事。

“诶，你方才同我说，你家车架与我女儿冲撞，那拉扯之人不会就是你吧。”赵海棠反应过来，手举鸡毛掸子指着裴伷先，一副咬牙切齿模样似是要将裴伷先吞入腹。

裴伷先见此抿唇不语，眸露寒光，方才那点愧心全无，反而对赵海棠此举颇有些不快。

他心中暗讽，不过一截玉臂，目前京中女子盛行半臂襦裙装，街上比比皆是。

何况，他触及的是手背又不是玉臂，这有何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