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意

鼻腔里有一股刺鼻的酒味。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自头顶上方传来，钟书意本能地感觉到后背一凉，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双手抱住头，身体紧紧的蜷缩成一团，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砸在后背上的东西是一个喝空了的酒瓶，劲道极重，破碎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衣服，也划开了后背和手臂上的血肉，鲜血一滴一滴流淌下来，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汇集成小小的一滩，模模糊糊的倒映出一只冷漠麻木的眼睛。

今天是五月三十日。钟书意在心里突兀地想起了这句话，男人的下一次击打又已经即将到来，她绷紧了手臂上和后背的肌肉，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嘴唇，一丝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

肮脏的地板上又出现了一个肥胖的影子。

“回来了？”男人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问了一句。

“那不然呢？你看见的是谁？”穿着初中校服的男孩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接着将自己也摔在了沙发上，破烂的沙发发出了一声寿限将至的悲鸣。

“钟书意！”他扯着嗓子喊道：“我要喝水！”

听见他的话语，钟书意低低地“嗯”了一声，扶着地板站起来，借着这个动作，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个略显拥挤的出租屋。头顶的灯泡坏了一半，照得屋内光线昏暗，椅子上、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各种杂物，从血缘上来说她该称之为弟弟和父亲的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

“我也要一杯。”钟父粗声粗气地说。

还有八天。钟书意在心里想，她慢吞吞地挪到饮水机旁边，伸手接水时，看见了自己穿着的高中校服，还有手臂上裸露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钟书意”这个名字是姥姥给她取的。父亲一家重男轻女，在得知投胎是个女孩之后，差点给她取名叫做“招娣”，是姥姥把她带在身边，取了“书意”这个名字。后来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母亲也在她初中的时候离婚远走高飞，此后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她就一直这样可悲的活着。

她应该叫父亲的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酗酒、自视甚高，但又没什么出息。每每在外面受了什么气，便回来发泄在家里人身上。弟弟钟清然他舍不得打，于是所有的暴力都由钟书意一个人承担。

不管是热心的邻居还是钟书意，都曾经去派出所报过案，但警察只说是家事，调节一番便了事。而钟书意的报警换来只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殴打，就连好心的邻居都受到了钟父的恐吓，从此不敢再管闲事。

这是钟书意曾经的十七岁，昏沉又混乱。

还有八天。

她在心里重复一遍这句话，斜眼瞥了一眼沙发上四仰八叉的父子俩，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拿了一瓶新的酒，钟清然半躺在沙发上，下巴上挤出了好几层的肥肉，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

“我高考要去外地，要住两天酒店。”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磕出“咚”的一声，钟书意低声对男人道。

“又要交钱？”男人醉醺醺地说。

“不用。”钟书意立刻道：“来回的路费和住宿费都是学校出，不用交钱的。”

“反正你也考不出什么东西。”钟清然嗤笑了一声，手机里传来了游戏失败的音效，他忍着火气将手机摔在一边，习惯性地嘲讽了姐姐一句。

听见不用交钱，男人顿时失去了兴趣，他摆摆手，对钟书意道：“没事了，滚吧。”

......

第二天，钟书意照常早起去上学。

客厅里的父子俩都还睡得正香，鼾声震天，钟书意轻手轻脚地绕过满地的杂物，走到了单元楼的楼下。

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天空碧蓝，太阳有些刺眼，刺得钟书意眯了眯眼睛，她不由得抬起手挡了挡。

钟书意念书的高中在她所在的城市里排名中上，距离她所住的小区有十来分钟车程的距离，钟书意有一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破烂自行车，虽然年代久远了些，但用来骑着上学还是绰绰有余。

路过闪烁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谨慎地确认了周围没有车子，用力蹬起脚踏板，哼着小曲通过了十字路口。

再转过一个拐角，便能看见一个穿着和她同款校服的女孩子，女孩骑了一辆半旧的粉红色自行车，正停在路边四处张望，看见钟书意从拐角处出现，她眼睛一亮，朝钟书意挥了挥手，两人并肩踩着自行车，汇进了滚滚车流之中。

骑着粉色自行车的女孩庄森，是钟书意整个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两人回家的路线相近，如此一起骑车上下学从高一相识开始，已经持续了三年。

“你爸又打你了？”庄森已经眼尖地看见了钟书意手腕上的新上，语调愤愤的问道。

“他哪天不打我。”钟书意说，她朝庄森笑了笑：“我有好好保护自己的。”

庄森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