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他说得很慢,不足半句便要喘上一口气。
白途不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见一丝波动,也无心再去判断赵淳这一番话当真是心之所想,还是欺骗自己的最后挣扎。
赵淳说得不错,仙师是他找来的,有什么本事他最清楚不过。长生修行也好,仙法丹药也罢,不过都是唬人的把戏,为的都是今日。
事到如今还不愿睁眼看清,一心只求长生不死,登基二十年全无建树,眼中没有南魏没有百姓,只守着一张帝王宝座。这样的皇帝,又如何配得起这个位置?
白途目光中露出清晰的嘲讽,毫不掩饰。但躺在幔帐中的皇帝目光浑浊失去落点,已经看不出床边人的面容,更分辨不出他眼中神色。
“可是陛下,”白途开口道,“非天命之人难得长生之法,朝臣百姓更是不曾有人听闻。如今陛下历此劫难,朝中人心惶惶。若殿下执意置满朝忧虑而不顾,只怕不等陛下成事,便要激起群臣不满。”
他的声音冷静和缓,顺着烛火光亮送到帝王耳边,一如平日御书房中的劝谏。
“陛下在此关头,不如先应下以稳定人心,方能安心应对劫难,免得有人乘虚而入。左右大权在陛下手中,待到陛下成功度过劫难,再处理不迟。”
白途的话音逐渐飘散,殿中又恢复了满室寂静。
殿外隐隐飘来动静,白途充耳不闻,仍旧站在原地等待帘幔中人的回答。
赵淳沉默许久,就在白途以为他再次睡去时,床幔中终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国师,朕自来最信你,你来替朕执笔,拟一份诏书。”
白途抬手行礼。
“臣遵旨。”
粉蜡笺摊开在御桌上,墨汁浸湿笔尖,白途手下动作从容不迫,好似听不见殿外传来的争执声。
狼毫提于纸上,悬而未落。
“陛下欲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赵淳无力的声音夹杂着喘息,幽幽自幔帐间传来。
“朕之三子,赵弗章。”
“三皇子?”
白途手下一顿,而后缓缓落笔,掩下眸中一丝波澜。
“朕在位二十年,膝下三子,皆虎视眈眈盯着朕的皇位。若不是碍于赵氏血脉,朕倒是最中意国师,颇知进退,对朕衷心。”
赵淳突然停下,喘着粗气缓了半晌,才得以平静。
“既然他们想要储君,朕便给他们一个痴傻储君,谁也别想好过。”
赵淳说着忽然笑了起来,牵起一阵咳嗽,险些喘不过气,将要憋死过去。
白途不紧不慢端来一盏茶水,掌心一颗丹药送服至皇帝口中,而后回到桌前提笔写下圣旨。
半晌皇帝才缓过来,微微偏头望向白途的方位。
“国师?”
“臣在。”
白途搁下狼毫,捧起写好的诏书送到皇帝跟前。
赵淳努力凑近他手中的诏书,艰难辨认出赵弗章三个字后,倒回锦被中笑了起来。
白途将诏书随意放在床尾脚凳上,沉默着捧来玉玺交到他手中。但赵淳仰首辨字便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眼下连玉玺也拿不起来。
白途摊开诏书,便握着他的手,在圣旨上郑重印下。
玺印已落,诏书已成。
殿外传来声响,纷乱脚步声向殿中走来。
赵成松冲进宫室,身后是大步走来的赵云奕与泊影,赵弗章也战战兢兢被推进了寝殿。
白途瞥了一眼几人,站起身来收好圣旨和玉玺退至一旁。
皇帝干枯的手垂落下去,轻轻晃了晃,再不动了。
白途望着缠在幔帐中的皇帝,垂眸收回视线。
“陛下驾崩。”
赵云奕猛地停住脚步。
屋中安静躺着的人被帘幔遮盖,看不清容貌,却也能够察觉到他与从前不同的瘦弱,全然失去了生机。
赵云奕不觉攥紧袖口,眸中闪过复杂情绪。说恨自然是有的,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如今亲眼见到赵淳的尸体,心中竟也生出一丝唏嘘,莫名牵住他的脚步让他有些不敢靠近。
赵成松走到近旁只看了赵淳一眼,随即向着国师伸出手。
“圣旨交出来。本王看见你藏进袖中了,别想动什么手脚!”
白途漠然瞥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诏书,随手抛给他便转身向外走去。路过泊影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殿中。
赵成松急匆匆打开圣旨,目光急切扫过一列又一列字,突然一僵,瞬时垮下脸来。
“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还在发呆的赵弗章,猛地将手中圣旨狠狠砸到墙上,向他扑了过去。
“怎么可能是你!?你凭什么当皇帝!!!定是你威胁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