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而今迈步从头越
争吗?”
贾珠应对如流:“知道。因去年石师任巡抚后查出粮道巨额亏空,偏偏陕西近年时常干旱,一连几岁收成不佳,而今冬少雪不提,又有一冬的边军靡费要支应,又有边军闹饷和地方抗税的乱子。圣人同朝野上下皆盯在这里,即使是太平时节的肥缺也难大肆捞钱,方被罢官的陕西督粮道便只是因为无能而已。”
“你知道还去?”甄桐紧紧盯着他,“你要知道,粮草一旦出事,不止罢官而已。老夫不能救,也不会救。西北溃堤一开,漠西乱子会如洪涝一般冲垮两省民生,直至全国财政,老夫也决不会允一如此败坏国家大政之人立于朝堂。”
“所以学生才先来向老师讨情,否则大天官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学生一个入职不至一年的翰林上任的。”
贾珠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卷节略呈给甄桐,继续说道:“他人能为之事学生自然能为,不能之事依然能为,则他人能为且愿为之事,自然应许学生来为。否则祖考何以积累功勋呢?难道伯祖考与祖考不是同时受教于先祖宁荣二公身前吗?当日伯祖考兵败一蹶不振时,祖考应该弃武从文才对,又非无才。”
“确实,这样自信而赌之人,往往胜者留名青史,败者家破人亡。”
甄桐叹了一句,却也未往下继续教训,只仔细读了一遍节略,方才说道:“你家高堂知道吗?”
贾珠一时不语,甄桐便明了说道:“原是先斩后奏,看来你也知难能同意。本朝都是道员府台急速上任,家眷缓缓而去,一路纷扰驿道,纵情玩乐。然而此番西北事一日不能平,地方文武一日不能平享安乐,家财万贯的自费亦不可招摇,以免人心浮动生怨。所以不是老夫说与你,而是此番调去的诸官都是这话,你可知道?”
“知道。不过学生本也未想在那儿能有什么旖旎盛景,”贾珠终于还是没忍住稍露嫌弃,“关陇早已不复汉唐风光了,换成江南还差不多。”
“那也是长安!”甄桐瞪视,“嫌弃就不要去了。京师坐享安乐,还不是因有地方承受战乱之苦?为官之人应该反省为何不能使彼处亦如江南、京畿等处繁华才是!”
贾珠立刻低头拱手做恭顺受教状。
甄桐先气,一时又无奈而笑,摆手问道:“罢了。你并未去过西北,也未任地方,这不能是你一日之功。老夫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来准备的?”
“去年年底奏报入京开始,学生借年节见人时多有留心问的,二三月才开始翻看翰林院的陈文旧卷。”贾珠说道,“不过外放之心,却是因家父的一言……学生此生是再不愿听‘父兄无能’之语了。”
甄桐未再细问,指着案上说道:“节略留着,明日老夫面圣时荐你陛见,你自将陕西粮道方略、疑难之解等说与圣人,届时六部堂官并都察院、九省都督府皆在。若能陈述辩答得当,无论圣人和老曹态度如何,老夫都能放手让你去。”
贾珠称是,将出时忽而又问道:“学生冒昧……老师方才问学生为何吞吐,那老师为何又屡屡沉默呢?”
“因为老夫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甄桐微一叹气,看着他问道,“你师孟公是真骨鲠君子,然而你却不像他。你知为何他激烈一世,唯独对学生宽纵呢?是他严人而宽己吗?”
贾珠沉默,只听甄桐继续道:“范滂之难,实是古今未变啊。‘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孟公固然是自觉学生不会为民贼为伥事,又何尝不是为难呢?世道如此,与沧浪同浊者高官显爵,清高自洁者往往委顿淖泥。为人师尚为世事无奈,为人父尚且无力,又如何怪罪子弟呢?”
“所以老夫只是自省而已,并没有怪你。今日之咄咄,也不是生气,而是不愿。为人亲长,虽然知道彼处是康庄大道,但哪能愿意让人走荆棘险途呢?平平常常地当上二三品高官,顺顺利利地嫁为高门大妇,难道不好吗?”
贾珠道:“老师一向温和蕴藉,学生并未觉着老师咄咄。”
甄桐对此却没有答话,只一笑,依然似春温。
内阁风光依旧,而此间这位蕴籍不立崖异的首辅也未尝更易,唯独年轻入仕的官员初涉险峻,故如朝堂人事一般,或因世事消磨、或因世事奋起。
四月底,发往大江南北的邸报便如实记下更易不断的人事纷纭,将谋算机变、沉沦升腾、悲欢离合尽数掩在简单的一行行必将列入史家别传的笔墨中——
四月初四,圣人同重臣朝议西北事,中途贾珠面圣,圣人询以粮草兵马事,乃赞家传。
四月十四,诏令改换贬迁官员无数,尤以兵事财政为要。
其中,原大中大夫、资治少尹、从五品侍讲学士、日讲官兼起居事林如海,升任正三品嘉议大夫、资治尹、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着巡视两淮盐课,以振鹾政。
原从六品承直郎、翰林院修撰、轮值诰敕房贾珠,升调正四品中顺大夫、右佥都御史、陕西督粮道,加正五品文勋修正庶尹。
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