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哥哥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蜜儿再次看到哥哥时，若初见那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准确来说，是呆呆地坐在书房那张椅子上。

如果哥哥早进来几分钟，他大概能看到，文老师垂首环住蜜儿瘦小的身体，大手握着蜜儿的小手，在白纸黑线上写字。

哥哥来得突然，蜜儿手里还捏着铅笔，定定地看向他。他蓝眸静静嵌在雪白的皮肤上，微笑地回望蜜儿。

“老大。”先出声的是文老师。文老师站在桌旁，镜片光泽黯淡。镜片之下，单薄的眼皮眯起，皱起几分笑意。

蜜儿注意到文老师苟着脊背，早在哥哥进来时，文老师就把脊背弯下，直至出声，都没再直起过。

哥哥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手臂上的肌肉隐约透过白色的衬衫，跟随手臂主人的动作，扩张、收缩。他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两只修长的腿随意交叠，头颅靠在沙发背上，书本未能遮挡的地方，漏出流畅的下颌线。

“怎么样？”哥哥指腹按在纸张上，语气平淡。

蜜儿以为在问她，嘴巴动了下，文老师的声音快她一步：“蜜儿小姐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文老师笑得小心翼翼，眉眼恭顺。

偌大的书房里，手指与书页摩擦，书页与空气碰撞，脆生生的一下，一页过去了。

桌子正对面的墙壁上悬挂了一座摇摆钟，摇摆钟下的摇摆锤每晃一下，表盘的指针便走一格。摇摆锤左晃到极限，没有停歇，又迅速晃到右极限。

再摇五百下，就要下课了。蜜儿瞥了眼文老师，他仍旧低垂脑袋，眉观眼，眼观地。两只手放在身前，一言不发，看起来乖巧无比。

看起来——

真听话啊。

像走在老虎后面的狐狸，像蹲在主人脚畔的哈巴狗。蜜儿努力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动物去描述文老师的模样，想着想着，自己却先笑了。

如果文老师像狐狸、像狗，那她像什么？

“我的蜜儿看起来很高兴啊。”哥哥阖上书本，弯起嘴角。

蜜儿迅速收敛笑容，快速地瞥了眼文老师，文老师依然那么乖，那么听话……她忽然意识到，空气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这只大手比文老师的手还要大，大到无需身体接触，就足以裹挟文老师。

让文老师“听话”。

“文老师怎么样呀？”哥哥问。

蜜儿握住笔杆的手指一顿，倒不是因为哥哥的发问，而是文老师的余光正在用力地往她身上聚集。

仿佛他的命运就系在蜜儿两瓣粉红的唇上。

蜜儿脑子里冒出一个恶劣的想法，如果她告诉哥哥，文老师其实一点也不听话，哥哥会怎么办？像王阿姨罚站那样罚文老师站在墙角吗？

蜜儿微微笑，迫不及待地想实践一下。

她知道她像什么了，像“小人”，小人得志的“小人”。

“文……”“咚咚咚”

敲门声几乎与说话声同时响起，蜜儿闭上嘴，看着前方悬挂在墙上的摇摆钟，摆锤正好敲了五百下。

“文老师，今天的课程结束了，需要我送您出去吗？”由于门的阻隔，麦秸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下课了，本来还想趁此机会多和文老师聊聊，”哥哥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愉悦，“那么，文老师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文老师面上平稳，脚下匆忙地走出书房，差点拧不动门的把手。

本来跃跃欲试的心情，现在索然无味。蜜儿百般聊赖地趴在书桌上，侧望白纸黑字。越靠近脸颊的字越模糊不清，她顺着字母放眼一个一个看过去，字迹逐渐清晰。看到最后一个字母，哥哥笔挺的裤子出现在视角内。

他拉过凳子，坐在蜜儿身旁，神情温和：“是不是该做作业了？”

蜜儿点点头，重新板正地坐起来。她拾起笔，印满铅字的白纸上，时不时挖出几个空，等待提笔的人，写下正确答案。

她草草写了几个字母，索然无味的心情漫出笔尖，写出的字迹同样散漫、随意。

从第一题到第二十题，蜜儿下笔很随意，但写得很快，那些熟悉的单词从脑中跃然纸上，几乎不需要过多思考。

以至于写到第二十一题，蜜儿几乎刹不住手中的笔，按照一贯的思维，在横线上填了一个看似正确的答案。

笔挪到下一题，黑色的笔尖悬在横线上，慢慢的，蜜儿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于是她重新将笔尖挪回上一题，仔细地将题目读了一遍。

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她重新逐字逐句地读题，眉间渐渐拧在一起。她这才猛然感觉到，哥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纸上。

思绪哗然乱作一团，笔在纸上悬了几秒，她若无其事地挪到下一题。

“嗯？”哥哥嗓音低沉，他修长的手指扣在桌上，眉目间漫不经心。

蜜儿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