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边希京出院那天,阔别一年的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间重新粉刷过,是她生病之前和妈妈撒娇说喜欢的那个颜色。
被家人簇拥着进房间,大哥挺着胸脯,指着书桌上毫无艺术气息可言的木雕,说这是他和伯贤一起在佛寺里刻的,开过光,会保佑希京的。又三两步跨到床边拉开窗帘,夸耀说窗帘和窗帘系带都是他和伯贤去选的,是希京喜欢的颜色。
边希京捧着这个工艺粗糙的小木雕。它被雕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胖猫,只是表面稍许不平整。不训的木头扛过了砂纸的打磨,顽强的尖锐凸起划破了边希京苍白的指腹。
腥红的血珠从创口处冒出,红白相映,像悲情电影里最爱的大雪红梅图。边希京呆愣愣地看着伤口,慢半拍才察觉到痛,却依旧紧捏着木雕。
发现女儿受伤的边母冲上来掰开手夺走木雕,捏着手帕给她止血,责怪着,“干嘛不放手,血对你来说多么珍贵。”训完她,又使唤边伯贤去拿医药箱。
边希京原本想道歉,嘴巴张合着试图发出声音前,才想起来自己声带受损,粗哑的声音曾经吓到自己的家人,最后只是笑着,小声叫了一声偶妈。
面前的母亲比一年前生了很多白头发,边希京很久没有直视过妈妈了。
从生病开始,一直躺在病床上,仰视着忙前忙后的家人,看着他们明明因为自己的病痛伤心不已还要在她面前强作乐观,哄她说马上就能带我们公主回家了。
伤口并不大,不到三毫米的小创口。
大哥拉着她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把已经套好垃圾袋的空垃圾桶挪到她面前,边伯贤用小手电确认面前细嫩的没有干过活的手指里没有木刺残存,用双氧水冲洗,涂上膏药,缠好纱布。
在看着小小一道伤口被膏药和层层雪白纱布掩盖后,边母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她略带责怪地轻轻推了一下在女儿身后踮着脚看的大儿子,“真的吓死人了,你和伯贤怎么不把刺磨干净呢?”
边伯贤摸摸脸想说话,被妹妹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嘴,“没关系的,不疼。”
边伯贤趁势拉住她的手假哭,“wuli希京果然比妈妈更爱哥哥们。”
边母佯装发怒拍了二儿子的背一下,“呀!希京最爱的是妈妈!”
坐着的边希京看着二哥的耳朵被妈妈揪起,身体也自动向上的滑稽场面笑出了声。
午饭是妈妈特制,无辣少盐无刺激,煮得软烂的病号餐和一碗无盐海带汤。
边伯贤看她吃状同婴儿辅食的饭还面不改色,心里难受极了。
送妹妹回房间后,边希京坐在椅子上,边伯贤在她面前屈膝坐下。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亮亮的小狗眼追着妹妹的眼眸。
他仰头看着差点失去的妹妹,拉着她的手紧紧不放。
“希京啊。”
“嗯?”
“欧巴会好好做的,所以出道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哪怕希京在富川上学,欧巴也能让希京一直听到欧巴的名字,就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一样。”
“欧巴挣的钱到时候就拿来给我们希京看医生,做康复训练,深造击剑,买车子,买房子,买漂亮的包包和衣服。”
“欧巴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希京。”
边伯贤说着话,脸颊贴在她突出的膝盖骨上,“不要忘记欧巴,不要讨厌欧巴。”
“快点好起来吧,赶紧变得健康。”
边希京膝盖上柔软的布料变得湿润,她颤抖着手,顺着那块泪痕,捧住了哥哥哭得不断颤抖的脸。
她缓缓跪在哥哥身旁,侧着身体抱住了爱哭鬼,瘦弱的胳膊环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
“我知道哥哥有多爱我,我不怪你。”
边伯贤哭得更凶了,边希京没有制止他,任他把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无声流着泪宣泄情绪,到最后哭湿了她的一大撮头发。
*****
晚上洗完澡擦干身体,边希京盖上妈妈晒过的棉被,疲惫的身体在熟悉的地方放松下来,迅速跌入黑色的梦境。
抬头四望,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睁开眼面对着的正前方有一点光亮。
身上的肌肉重新恢复意外前的强度和活力,做了几个之前常做的练习动作,毫不费力。
她试探着大喊一声,声带也没问题。
边希京用这副健康的身体开心到蹦蹦跳跳时,又不合时宜地想起给自己治病花出去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挣回来,击剑说不定也不能再练了,各种花费加在一起不是一笔小钱,而且她也没有到能够参加全国大赛的程度,钱扔到水里,除了听个响,也就是搏个开心。
漫无目的地想着琐事,边希京拍拍脑袋,后知后觉地确认自己不像是做梦,更像是一段奇幻冒险。
与其待在原地,不如去看看。
是两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