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三）

飞雪绵绵莫若柳絮盈盈，也正是临近冬元节的缘由，风雪才这般大。冬日一连数日，京城里积雪甚深，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人才知晓了一件大事:

宫里最受宠的欣贵妃薨逝了。

沈稚及众位姑娘家自小便听着这位娘娘教诲，如今陡然传出她病逝的消息，实在是令人窒息。

沈稚如今带着病，并不适合独自前往宫中，怕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沈稚垂眸静思，手绢遮掩着口鼻，远看宫墙之上白帆高扬，原是这风太过强悍了，若是再吹个一时半刻，保不准要将宫廷琉璃瓦吹下几块来呢。

欣贵妃生前无儿无女，即使最得皇帝宠爱，也过得个日日空虚寂寞冷的日子。曾经有个孩子，可这孩子也还是死在了她前面前，死了连个名字都不曾有。眼下连最是宠爱的妹妹都战死沙场了，自己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走呢？

说起来，那位率军出征的女将军正是欣贵妃的亲生妹妹，如今二人命星一同陨落，楚氏一族的辉煌怕是无论如何也回转不起了。

旁人都说欣贵妃被人害死了，有人又说欣贵妃是得病死的，还有说是抑郁而终，总之，众说纷纭不知真假。

沈稚对此唏嘘不已，那位欣贵妃娘娘是何等的娇俏美丽温柔体贴呀，如今却也得了这样一个香消玉损含恨而终的结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楚氏一族没什么权利，也没几个可用之才，本就不受皇帝重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位□□将军，荣耀如此，却也散失得这样快，真是世事无常。

碧珠凑过来替沈稚披上冬衣，“三姑娘，您也别伤神了。我今日随二姑娘进宫，似乎听到宫里有位姑姑说，欣贵妃是被人害死的，连她那将军妹妹也是为人所害呢，举头三尺有神明，奸人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沈稚一听，赶忙捂住碧珠的嘴。

“你说什么呢，这不是你能说的！碧珠，我吩咐你这么久了，你怎么总爱胡说，日后惹出大祸可怎么得了，我多在宫中，连太医都说是病故，你别乱传。”沈稚眸珠一晃，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可思议，嘴里喃喃低语:“怎么会呢……”

“三姑娘……”

欣贵妃的妹妹，曾经有意被指婚给秦王长子祁逍，只可惜他常年在外游历，在沈稚的记忆里几乎没回过京呢。

碧珠看沈稚伤神不已，只得躬身退了出去，慢慢合上了门，在门外闭口不言，垂手望着那处总被雪欺的芙蓉花树，心中无奈，吩咐下手把芙蓉花上雪拂了个半，也愿沈稚能欢喜些。

沈稚闭眼，又揽了被褥，窝了进去，细细道来。沈稚年少无知，自幼便爱去宫中同公主皇子们一同胡闹，连连数月，众人也都知晓她身份。

沈氏一族起源于关中，活动范围正是承古通今的帝王之所。楚郡沈氏在前朝正是著名的武将军人世家。前朝伊始，楚郡沈氏在乱世中兴起，之后达到鼎盛。大齐的诸位帝王后妃就出自于楚郡沈氏一族，其显赫的家世背景是无法掩盖的，经前几代的繁衍之后，楚郡沈氏更是人丁兴旺，名人辈出，故而观之其尊贵程度不言而喻。

故而从那之后众人与她时常玩闹，还都成了好友。某日春时沈稚不幸掉入池水之中，丢了诸多记忆，还差点丧命。别人问及此事，沈稚总是悻悻的小声嘀咕着，不敢再回想那些苦痛的记忆，想来想去，只是回答不敢再接近容易滑到之处，生怕恐惧再次席卷而来罢了。

可若不是白定峤用命相护，自己早没了性命。私底下听旁人说起白定峤只不过是抱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怎么可以说是救命恩人呢。沈稚莞尔一笑，白定峤对自己的救护真心毋庸置疑，就算旁人对此多加诋毁，自己也绝不改变相信他的初心。

“……”

沈稚遁入荷花池中，伸手抓了什么东西，眼前朦胧水花陡然猩红一片，不过多久，自己就躺在白定峤怀里，沈稚哭的不行，死死抓着白定峤深红色的衣领。

不是峤哥哥救的我，还能是谁呢……还能是谁呢……沈稚……咕噜……额？

他是谁。

梦中画面陡然一转，沈稚看到欣贵妃饮了鸠酒，死状凄凉。接着她又看到楚贞玉被万箭穿心，无人为其收尸。

欣贵妃……楚将军……啊！

“贵妃娘娘！”沈稚大惊失色，匆忙坐起，依偎在沈夫人的怀里，“阿娘……我害怕……我怕！我梦到欣贵妃为人所害，死状凄凉……”

“萋萋不怕，不怕，你听阿娘的，欣贵妃是病逝的。”沈夫人拂去沈稚额前碎发，露出好看的眉眼，亮晶晶的眼睛里一抹诧异之色拂过沈夫人的脸，只待沈夫人捧起沈稚的小脸，“萋萋瘦了，都怪阿娘没能好好照看你，这才让你落下了病根。如今大病缠绵，小病又大养，可怜了我的萋萋受了罪了。”

沈夫人说罢眼泪摇摇欲坠，沈稚握拳拉了衣袖正要去揩泪，沈夫人却道:“若非萋萋生来带病，只怕不日就要入宫为太子妃了……皇宫重地，那处可是香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