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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海星打心眼里厌恶,后退了一步。
“我说错了吗?”程珍慢条斯理地坐回沙发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良久,甄海星踌躇,如果能看到脚印,会看到她脚下有一片纷杂,是她在厌恶和憎恨之间踌躇,若是厌恶,躲开就是了,但若是憎恨,便要迎战。
甄海星终于是来到程珍的面前:“我和沅来的婚姻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路,他要自己走,走哪条路,他要自己选,您可以对他说哪条路是阳关道,哪条路是独木桥,他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他不听的话,您就等着他撞破头,等着他认错。但您不能打断他的腿,把他放在轮椅上,推着他去走您给他选的路。因为比起坐轮椅,比起坐精神上的轮椅,他们宁可去死!”
最后一句话,甄海星用的主语是“他们”。
包括沅来。
更包括已经死了,已经人死不能复生了的沅年。
“教训我?”程珍倚老卖老,“你算老几?”
“我算老大!”甄海星对答如流。
但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的甄海星有多怕……
她表面上有多凶神恶煞,心里就有多怕。
她不认为沅来比沅年强大。当程珍变本加厉,她怕终有一天,沅来会是程珍的另一个手下败将。她怕失去沅来。她相信三年前,曲宴和沅来都想不到会失去沅年,她相信如果他们想到了,如果他们知道沅年有做逃兵的可能性,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他。
程珍拍案而起:“反了你了!”
“对,反了我了。”甄海星也不遣词造句,就跟着程珍一句接一句。
然后,甄海星从哪出来,回到哪去,回到沅年的房间去,不由分说将沅来拽到门口,就在门口,在程珍能看到的位置,攥着沅来的领口,往下一拽,踮脚亲上他。
平心而论,她现在没有亲他的欲望。
她现在就是亲给程珍看的……
和讲理的人,讲理。
和不讲理的人,比如程珍,那就按她的歪理邪说,她不是要看吗?她不是不看,不死心吗?那就亲给她看。
沅来也知道甄海星是亲给程珍看的。他在房间里能听到甄海星和程珍的冲突,听不清,但不用听清,甚至不用听,他也知道谁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刻意转了角度,刻意转到他看不到程珍的角度,便有心将这个吻更进一步。
甄海星稍稍往后撤:“我这儿打仗呢……”
“我帮你呢。”沅来这么说倒也没错,打都打了,就别花拳绣腿了。
哐啷啷。
是程珍将茶几上的一盘果脯和一盘花生划拉到了地上。也幸好不像别人家过年的琳琅满目,就这么两盘。
程珍和沅路达的房间开着一条门缝。沅路达一边偷看,一边嘿嘿笑。好多年了,他奇怪他怎么还没疯?闹了半天,他是在等一个程珍的对手。他不能疯在程珍的手里,要疯也得等到程珍日暮途穷,他再笑疯也不迟。
但说来,他也不无辜。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对这样一段婚姻一忍再忍,无非是好逸恶劳。
害了自己不说,更害了两个儿子。
凌晨两点。
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
甄海星和沅来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和家风马牛不相及的家。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倒也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
程珍自从“清空”了茶几,便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但卷土重来几乎是一定的,等缓缓,至少睡一觉再说。
沅来一个人在哥哥的房间,睡是睡不着的,但也不难捱。
甄海星和曲宴在沅来的房间——两个儿子的房间用的是一模一样的家具,和一模一样的床单,这是程珍身为母亲的一碗水端平——曲宴拿了枕头和被子,躺在地上,甄海星一个人躺在沅来的床上。
这是她们二人唯一一个共识。
曲宴不会躺沅来的床。
甄海星不会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躺沅来的床。
此后,即便曲宴一直在说着“从中作梗”的话,甄海星也不难捱。
她甚至走了个神,总算知道为什么在茫茫人海,只有她能站在沅来的身边。因为她足够强大,因为她在被命运千锤百炼并差一点点就抛弃了后,足够强大。
这要是换了别人来,就算过得了程珍一关,到了曲宴这儿,一听曲宴说,沅年跳楼的导火索,是看到她和沅来赤条条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别的先不说,一听赤条条这三个字……还不得立马炸了?
也就只有她甄海星能心平气和地说一句:“不可能。”
曲宴笑了笑,便睡了,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凌晨两点。
甄海星给沅来发微信:「睡了吗?」
沅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