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乐元年
天乐元年,盛朝的国都瑞安似乎格外的冷。
淑雅公主赵思清一身白色轻纱薄衣蜷缩在床榻上,四肢麻木,全都失去了知觉。
又到了早晨,一夜无眠,只闭目养神的赵思清本是不想动的,却又不得不用手肘撑起身体。她每日的吃食只会在这个时候送来,若她不去迎接,那些人便会拿走,这也意味着这一天她都要饿着肚子。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一位小太监敲响了房门。他应是第一次做这等差事,竟还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见过淑雅公主。”
又是三个馒头。
赵思清开门接过,道了声谢后又关上了房门。
被从帝位上扔下的人,似乎活着就是天大的恩赐,怎会有好的吃食。
赵思清将馒头放在红木圆桌上,光着脚走回到床边坐下。远处的铜镜映出一张消瘦的脸,赵思清摸着自己枯黄的头发,倒是越发的不像她了。
门外的小太监还没有走,重又敲响赵思清的房门。
“公主,栾少保让奴才给您带了些冬枣,说是给您解解馋,奴才放门口了。还有,凤阳殿的木炭,栾少保去催过了,明日送到。少保还让奴才帮忙带句话,说是坚持过这个冬天,立春便会送公主出宫建公主府。”
小太监说完便走了,赵思清没有再去开门,而是透过窗户,看向屋外。
今日是冬至,前几日她曾独自想过,若是不下雪,她似乎可以试着熬过这个冬天,但今年的初雪,终究是在冬至下了。
栾亦行口中的立春又如何,出宫建府又能如何。这天下只要还是大盛的天下,赵思清还是盛朝的公主,她就逃不掉。若是栾亦行强行送她出宫,还会给自己引来祸端。他的生命永远是属于国家和百姓的,从不属于她。
这样想着,赵思清走到黄花梨制成的梳妆台前,手抚摸着桌底,摸到一块凹处,向内一扣,抽屉弹了出来,里面放着一把明黄色手柄的匕首。
这是她还是女帝时,为了防身偷偷找匠人定制的,终究是用上了。
赵思清走到墙边,用匕首划破手掌,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她用沾染鲜血的手指在墙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那日城门未开,乃本宫之过,祸不及他人。
赵思清顿了下,将僵硬的手举到嘴边,用嘴哈气,视线盯在灰色的墙面上。
忽的,她的眼前又浮现那日斑驳的城墙。
黑云压城,十万卉国敌军在国都的城门下,站在敌军阵前的是他们盛朝的天子赵玉驰。卉国人扒光了他的衣服,将他踹倒在地,踩在脚下,又将他拉起,当猴子一样戏耍。
盛朝的文武百官见如此情景无不捶胸顿足,有气节者甚至一头撞在了城墙上。
天子叫门,何等的屈辱。此刻的他们若走错一步,便是亡国。
站在城墙上鼓舞士气的赵思清愤怒至极,恨不得拿起长刀,从城墙一跃而下,和他们同归于尽。
站在她身边,一身戎装的栾亦行却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他眺望远方,似乎对城门外的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但再等赵思清细看时,却发现他应是手握得太紧,手掌早已鲜血淋漓。
当时的赵思清便明白,按栾亦行的性子,他绝不会打开城门,任由敌军进入国都瑞安烧杀抢掠。
同样,现在的她也明白,按赵玉驰的性子,他绝不会放过不顾天子安危的栾亦行和登上帝位的她。
从始至终,这都是一盘死局。她的结局早已注定了,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赵思清思索良久,又在手掌中划了一道,却迟迟没有下笔。
她改变不了赵玉驰,也救不了栾亦行,若是写了,也许会令栾亦行罪加一等。
自己真是废物,赵思清有些自嘲地笑了,死前,她的遗言里都不敢提他一个字。
不写了,没什么意思。
赵思清拿着匕首走出了房门,捡起了门前的冬枣。
院子中的雪已经堆了厚厚一层,赵思清将匕首随意放在雪地上。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她捧起地上的积雪,团成球,堆成一个圆滚滚的雪人,模样有些像小时候的她。
赵思清坐在雪人边上,问道:“你说,下辈子我会不会还遇到他。”
雪人当然不会回话。
赵思清喉咙泛起痒意,低头捂面轻咳。又从手中拿起一颗冬枣塞入嘴里,却是苦的。
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却又能如何。
雪渐渐下得大了,落满了赵思清的肩头。她站了起来,明黄的匕首抵住她的脖颈。
她明白,只要她活着,就永远是赵玉驰心中的一根刺,若是她死了,其他人也许能好过些。最重要的是,她形单影只,不知道坚持下去还会有什么意义。
这样想着,赵思清的手开始用力。匕首划破了赵思清的脖颈,地上落下片片红梅,红梅落到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