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旧(三)
徐梁深抱着吉他,弹出几个简单的音符,周围的人还在忙活着,但都尽量不打扰到他。
“老大最近怎么又不说话了?”跟在徐梁深身边很久的赵杨悄声捅了捅旁边的老李。
老李比赵杨大八岁,他从大学毕业后就跟着自己的好兄弟徐梁深经营吾酒小吧,一路风风雨雨,他的兄弟负责在前面冲,他殿后跟随,尽管这么多年的陪伴老李也没看出来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前徐梁深忽然问他想不想家?
老李在外面漂泊很久了,自己父母离婚,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但他的爷爷奶奶在他大三那年就去世了,想不想家他真的不知道,现在回到林城他除了时而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磨零花钱的日子以外一切还好。
但徐梁深不一样,回来解决好店里的一切就开始睡觉,白天睡到晚上,晚上睡到白天,话也不怎么说,偶尔会对着不远处的一条马路发呆,或者弹弹吉他,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活动。
有一次在昆海过年的时候,喝醉的徐梁深非要大半夜买车票回林城,拦都拦不住,要不是过年票难抢,这混账真的跑回来了。
“可能……”老李眉头紧蹙。
“大概……”他有些纠结,“是在想某个人吧?”
赵杨有点吃惊,自他认识徐梁深以来就没见过这人表现过半分世俗的欲望,每天忙酒吧的事情,忙完就睡,偶尔弹两个调子,也见过一些漂亮小姑娘过来搭讪要联系方式,可徐梁深要么不带手机,要么拿个老年机出来。
所以他一直以为他深哥是个性冷淡。
“哦~”赵杨一脸我懂了的样子,“原来深哥是情种!”
徐梁深没有注意到在边上嘀嘀咕咕的两个人,但却感觉面前的光线暗了下来。
似乎有某种预感,他顿住。
“徐梁深。”
苏韵之心跳很快,每一下都掷地有声,汹涌澎湃。
徐梁深不敢抬头,他早一个月前就偷偷跑去看过她,但只敢站得远远的,他以前被人看作天之骄子的时候从未感受过“自卑”这两个字的重量,可他落下终身残废,那双用假肢搭建的双腿,连他自己都厌恶。
“你认错人了。”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站起来转身就要躲。
苏韵之抢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苏韵之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找了他这么多年,他也让她等了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几年前的那场车祸,光芒万丈的少年被打进生活的十八层地狱,她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边的老李和赵杨见情况不对劲赶紧跑了过来,站到徐梁深后面。
“老老老徐,这……”老李有些不知所措,抓了抓头皮,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赵杨跟在老李后面,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过来。
“徐梁深,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苏韵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咬牙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已经染上哭腔。
“对不起。”徐梁深手里拿着吉他,往后退了几步,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苏韵之说完这句话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她费那么大的心力建立起来的情绪堡垒在这一刻,全部,功亏一篑。
“你能让我和你讲几句话吗?”苏韵之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徐梁深右脚上的假肢,她很想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但徐梁深最后还是逃了,他好想抱抱她,可是他双足每走的向她靠近的每一步路,都在残酷地提醒他,他们回不到当初了。
……
苏韵之是怎么离开吾酒小吧的,她记不清了,她跟姑姑见完面后没有回去,绕着整条林城河走了一圈。
路过了林城一中,曾经的高中校园。
噩梦的源头在这里开始,林城六月难得的艳阳天,张立在游戏上被杨里虐成渣渣,他不甘心的找到学校,要和杨里面对面地打一架。两人之前都没有见过面,但张立托自己在一中的好朋友打听到杨里周三值日,他闻声而至,却不想碰上与杨里换班的徐梁深。
林城一中位于市中心,校门三百米外就是交叉纵横的马路,从学校门口到马路中间有一段不伦不类的鹅卵石小路。
那时候的少年书生意气,谁也不让谁,两三下推搡中徐梁深踩滑,张立却穷追猛打,想到自己在游戏中的惨败场景就一阵怒火中烧,他掏出率先准备的在裤兜里的小刀片,冲着徐梁深过去,徐梁深一闪身躲过了刀片,却被疾驰而来的汽车撞了个鲜血淋漓。
时间无法倒流,惨痛的记忆却能定格。
林城四月,夜间的风还有些凉,她踏着回忆的路,想着怎么开始明天,怎么开始她和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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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苏韵之只有一节十点到十点五十的课,但下午排的满满当当,所以她上完早上的课后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