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罗小扇扑流萤
或许是我心存侥幸了,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从未想过母亲会如此坚定地做成这门亲事。我以为她会听一听我的所思所想,可当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出心里话,却像是进了一场梦魇,一触,周遭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有自己听得见罢了。
隽莹去了,少了许多平日的欢声笑语,屋里静得出奇。
我掏出那没送出去的身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茶经》,随手翻开一页,夹了进去。
这本平日没人看,只有我闲来翻翻。扉页是陆茶圣的《六羡歌》,熏陶茶气,引人入胜;尾页以《会稽东小山》作封底,将陆鸿渐两首最佳的茶诗首尾呼应起来,把毕生心血包裹其间。读完了《茶经》,再读这两首茶诗,顿时忘了做茶的工气与匠气,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思的鲜活立体的茶圣形象跃然眼前。
合上书,收进书架。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门后探出来。
“小姐......”宓苔轻轻地。
我看向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等着她开口。
“小姐,我......”她看着脚尖,不敢抬眼看我,终于,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开口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面色如常。
她稍稍抬了抬眼皮,还未触及我的视线,又低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告诉她们的,早上绮画来找我,问了我一句小姐待会儿要去哪里,我只是随口一答,当时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夫人就动怒了。”她的声音渐次小了下去。
我定定地看着她,那张脸上只有不安,看不出半分欺瞒。
她平日不爱说话,性子闷闷的,默默地做事,素日都是隽莹话多,她在一旁偶尔搭个一两句。
我不愿在这时候去分辨身边亲近之人的真情与假意,更何况她往常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便天然多信她三分。
“宓苔,我们几个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隽莹去了,眼下我也正闭阁思过,将来这院里是否还要添人口也未可知,从今往后,我们这屋子里的事,多半都要靠你来操持。你今日的话,我全信,你不必惶惶不安,上问下答本是应该的,你没有错。但是,今后,可就要多长一个心眼了,有了什么事,一定要第一个跟我说。”
“小姐,我今日是心里松懈了,我本可以察觉到的。”
“不必再自责了,我禁足之事原也不是因为这个,细究起来,与你这一句话并无关系,我更在意的,是今后,你可明白?”
“我明白。”她认真地点头。
“小姐,还有一事......”她有些踌躇。
“什么?”
“夫人今早对我说,要多劝劝你......”
“劝我?劝我什么?”我明知故问。
“那门婚事......”她顿了顿,试探问道:“小姐为何不愿意呢?”
“人人都说郡主府上显赫,能嫁进去是天大的福气,你也这样觉得吗?”我随口问。
“我只是觉得,这些年来,小姐跟墨珏公子相识相熟,墨珏公子又是个很好的人,我以为小姐你会欣然接受的。”
我默然片刻:“或许吧。”
“什么?”
“或许我会欣然接受吧,但不是现在。”
宓苔不解地看着我:“那小姐,现在想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要什么。我现在不想嫁人,不想离开我自己的家,我只想能继续和你们在一处作伴,每日琴歌酒赋,悠然自在,你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可是小姐,人总是要成亲的,乔府比咱们府上日子还好些,小姐说的这些,不是照样可以做到的吗?”
“不一样的。”我摇摇头。
“哪里不一样?”
“乔府没有......总之,很多重要的东西,是带不走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