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夜色凉如水
余下的日子,只有一个“等”字。
不知何时,院门从常开变成了常关,我轻轻一推,感到一阵阻力,才知是上了锁。这期间,宓苔起先还住在院里陪着我,自从院门一关,她就被挪出去住了,只余下每日定时来送茶水饭菜给我,末了再陪我说说话打发时间,辰时便来,戌时便走,一刻都不敢有丝毫差池。
我间接询问娘的态度,她也只是犹犹豫豫地说:“若有人问起,夫人只说小姐病了,在闺中将养调息,若保养得当,九月初便可大安。”
从她话语间,我得知了哥哥去过顾府,捎了苓楚和隽莹的话回来,只说她们一切都好,心里念着我的病,只盼能早日康复相见。还听说乔家的墨珏公子因事去了南边,只等九月初八一到,就来上门提亲。家里上下,不止我这个院子,就连外头也严苛了许多,不许下人们议论我的事情,只说我病了,要静养。
是了,这时节,京中女眷原本有许多应酬的,去年官家的赏菊宴名动京城,民间人家也纷纷效仿,风靡一时。如今将我禁足家中,若要想免了外头人的议论,也只能谎称是我病了。
娘啊,娘,你何必呢?若命我嫁,我嫁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眼见着日子离重阳越来越近,而我仍终日被锁在房里,丝毫没有被放出去的迹象。天气渐渐变凉了,一早一晚,空荡荡的房间里总是充斥着惊心的寒意。
近来睡眠总是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醒了就很难再入睡。
每个尚未完全清醒的早晨,在我睁开眼的一瞬,看到榻上浅桃色的帐子,我总要有一刹的错觉,以为这是一个同往常一样,极普通的清晨。但等到环顾四周,努力辩清周身一切,却发现一切如旧。
但一切,都不再如前了,屋里的一切,包括我,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
京都的秋天,草木凋敝,秋风渐紧,梳妆台上的那盆太阳花也难逃劫难。
无事可做,我便时常坐在桌边呆呆地望,望着它怎样从盛放渐渐凋零、干瘪,最终,一朵朵小黄花高昂的骄傲笑脸慢慢落下片片花瓣,落在桌上,蒸干了水分,皱成老妪一样沟壑纵横的面容,最后,只余一顶花托举着同样干瘪落寞的花蕊,像个倔强的顽童不肯放下手中残破的玩偶。
大约午时,应是宓苔像往常一样送饭进来。
我自料定事情不会再怎样变好,便不再像起初那样见人就询问一番。
听着外头开锁、推门、走路的声音,我已习惯,不作理会,只管直勾勾盯着那盆花,正午的艳阳透过窗子照进来,仿佛把落在盆里的花瓣揉碎了拌进土里,竟蒸出几分香气来,依稀可闻。
我淡淡地:“外头还是那样吧?”一个稍有些尖利的声音答道:“小姐快吃饭吧,饭菜都放桌上了。”
我抬头,果然,是绮画端正站在桌旁,脸上带着些似有似无的微笑,见我神情疑虑,边摆桌边说:“应太太吩咐,从今儿起,就由五云侍候小姐了,太太说了,五云和那两个是一样的,叫小姐别心疼省着不用,以后身边就这一个人了,太太还说,小姐爱起名字,五云的名字,小姐若想改,便改,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我看着,这五云也是老实的,小姐不必担心。”一口气说完,示意五云上前,向我行了个礼。
我看着那个叫五云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面庞瘦弱略有菜色,不过是个青涩怯懦的孩子。
绮画叮叮当当说了半天,终带着淡漠的笑退了出去。
五云低着头怯怯地走上前,声细如蚊:“小姐,吃饭吧。”
我丝毫没有饿意,随意应了一句:“先放着吧,我不饿。”
五云却仍低着头站在原地。
我见她如此小心,温柔了些声音说:“你吃了吗?”
不料五云错愕地抬起头,一双水灵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惊慌失措,扑通一声就地跪下,竟慌乱地边磕头边带着哭腔说:“我不敢呐!五云不敢呐!五云没有吃小姐的饭菜,绝对没有呀!”
我着实被她突如其来的响头吓了一跳,听她哭着分辩的内容,不禁哭笑不得,这才知道是我的话让她误解了。
我忙过去,扶起她,双手触碰到她衣袖的刹那,我在惊诧中摸到了两条细得吓人的胳膊,稍稍用力,便轻松扶起了这个孱弱瘦小的身躯。
五云仍怯怯地不敢抬头,此时缩在一起的她才将将到我肩膀,我怎好叫她服侍呢。
我拉她坐下时,她也不敢过多推辞,只犹豫着轻轻坐在了桌边小圆凳上的边缘处,似一片孱弱的蝉翼轻飘飘地落在台面上,仿佛随便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我细声安慰:“五云,你不必怕,以后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咱们也不拘主仆,只像姐妹一样就好。”我顿一下:“你家里有姐妹吗?你家在哪里?”
听我这样说,五云像鼓起了勇气,稍稍抬起了头,却仍不敢抬眼看我,细声道:“我家里有六个姐妹,不过都不是亲生的,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