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半,中元节。
素来中元节阴气重,故此每逢中元,城中多举办庙会以祈求平安,热闹非凡。
云脚低垂,流萤飞舞,游人如织,一派祥和景象。
日暮将晚,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大小铺子沿路设祭,商家小贩趁机吆喝叫卖,吸引许多路人驻足。江湖术士混迹人群,各显神通,脸谱表演变化莫测,唬得孩童们惊啼不止,转头戏台子上伶人长袖彩衣舞着突然手心燃起绚丽烟花,引得观者连连叫好。
此般境况,连玉楼更是要借着热闹大肆操办起来,花魁献艺的消息早早就宣扬的满城皆知。
平云坊连玉楼,往来出入皆是贵胄豪绅,酒色欢场,千金一掷。
寻常百姓虽然无缘此中极乐,但也是愿意凑个热闹看新鲜的,更何况据说今日登台的花魁色艺双绝,连玉楼边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各个眼神期盼、翘首以睹美人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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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公谢府悄然暗淡,全然不似城中欢欣气氛。
谢家世代簪缨,皇亲贵胄,可惜人丁不旺。世子为救今上殒命,世子夫人骤闻噩耗撒手人寰,只留下襁褓婴儿。老国公本就不甚康健,又受晚年丧子的打击,更是缠绵病榻全靠汤药吊着命,只剩国公夫人尚能操持府中一应人事。
皇帝与世子自小相伴,后为姻亲,又感念其救命之恩,亲赐幼子以祉为名,封为世子承袭爵位。虽然未召进宫教养陪伴,但送进国公府的珍玩珠宝不计其数,待之更胜亲子。
谢家祖孙围坐桌前,面前珍馐美味、玉液琼浆,三人也是淡淡的各怀心思,并无品鉴的兴味。
老夫人带着质询的意味,轻声开口:“你祖父难得精神这般好与你同席用膳,你理应躬亲侍奉,怎么反倒板着脸。”
谢祉刚要起身,老国公颤巍巍地抬手制止。“无碍,小满刚回来不久,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关心着:“看你也没怎么动筷,祖父还不了解你的口味,喜欢什么告诉祖父,再让厨房做了端上来,别委屈了自己。”
“你就惯着吧,小小年纪若净想着口腹之欲,如何得了。”老夫人话锋一转,“倒是你,功课仕途不上心,也不知道侍奉亲长,像什么样子。”
谢祉面色不改,随口附和:“日后必定勤勉,惹祖母烦心了。”
老夫人自是能听懂谢祉话中的挤兑,一时怒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谢祉毫无惧意,径直对上老夫人的目光,二人之间一触即发。老国公劝慰道:“好了,饭时不训子,小满,我看你也吃好了,外头正热闹,你出去转转就当散心了。”
谢祉起身离开,老夫人又欲阻止。老国公虽然久病在身,但身居高位的威势不减,面带薄怒,轻撂手中玉箸。老夫人随即噤声,周遭仆从皆是僵直垂首,生怕这份怒火牵连到自身。
“既为世子,又是在外边养着的,难免被骄纵了性子,自是不如女儿家乖巧。未曾生养又要摆长辈架子,你要那孩子如何服气,天下哪有这样白吃果子的道理。幼时需要亲长,却将她远送出京,就算有再多苦衷,也是你我之过。”老国公凝视着谢祉离去的方向,略有歉疚张口,“不可急于一时。”
老夫人眼睛流露担忧,轻声回应:“我也是看她太不成样子,又是个倔脾气,谢家权柄无继,魏王近来颇有动作,小珺和襄王如何坐得稳......”
“夫人的顾虑我明白,但小满一事,切莫操之过急,恐生变故。”话音未落,老国公骤然脸色涨红、咳嗽不止。老夫人还未来得及从先前的忧虑中抽回心绪,身体却先一步作出反应,熟练地上前给他轻拍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老国公缓缓平复下来,偎靠在桌边,胳膊脱力悬垂,手中那条方才掩着口鼻的丝帕悠悠滑落在地,老夫人微微低头瞄了一眼,随即眼眶微红,不动声色地轻甩衣摆,将素色丝帕上的猩红掩盖在繁复曲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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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转鱼龙,宝马雕车,一派热闹非凡。
国公府死气沉沉压得谢祉透不过气,好不容易出来了,她便如鸟儿归林一般蹿进今晚城中最勾人的连玉楼,借着嘈杂人喧、酒池肉林,才能好好喘息。
“呦,世子爷您来了,我们连玉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快楼上请,姑娘们可都盼着您呢。”老鸨笑吟吟地恭维着,话音刚落,回身一甩绢帕,“小二,仔细招呼着,可别怠慢了咱们世子爷。”
小二引着谢祉上楼,紫檀木阶镶着夜明珠盘旋而上,朦胧荧光点点,宛若银河,两边垂挂流云纱帘,就连流苏坠子也尽是宝石美玉,满目琳琅,极尽奢华。
行至明月间,小二恭敬地开口:“世子爷您请,这是何妈妈特意为您安排的雅间,圆台对向的最高处,以便您观赏歌舞,却也不会被底下人瞧见,另一侧有观景台,孟水河面一览无余,世子爷大可尽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人就在门口不远处候着。”
谢祉抬了抬手,小二手上麻利地给谢祉斟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