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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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何皎皎准儿,雪蕊打起帘子,双手捧着巴掌大的素锦圆盒跪行进车内,奉到她面前。
不待何皎皎伸手拿,让凌昭抢先一步拾去,他捏着圆盒神情古怪:“二哥送你香干嘛?”
太子为人处事素来周到妥帖,对凌昭之外的兄弟姊妹爱护有加,待何皎皎这半个妹妹也从未厚此薄彼,反而更多了些优待。
只是如今太子监国,掌一国之事,日理万机,还能想着她晕车,实属难得。
何皎皎不疑有他,只道:“你当太子哥哥是你,成天只晓得自己胡闹?”
她不急着从凌昭手里拿回香盒,在案几上翻找一阵,找来一方竹简递给雪蕊。
她俏声道:“此乃柳先生的孤本,你跟李长回去,拿给太子哥哥,路途烦闷,给他解解乏儿。”
雪蕊接过竹简退出去,那边凌昭已开了圆盒,他从中嗅出几味宁神的药材。
齐周尚武,建成帝爱巡游,一年到头行宫避暑、佛寺歇冬、猎场围猎,总要声势浩大地出行好几回,太后身子健朗,也要跟上一两回。
何皎皎马车坐不久,坐久了难免头晕脑胀,食欲不振,难以安睡,路途上吃的苦头最多。
凌昭取来银镊子掀开案几上的小掐金挂耳香炉,将香粉调进去燃起。
一线烟起散后,车厢内漾开股清浅的苦香。
凌昭纯粹闲得慌,他将圆盒扔到一边,转头去看何皎皎面色,问道:“有用吗?”
何皎皎皱了皱鼻子:“……我还不难受。”
凌昭“呵”了一声,脸上神情淡淡:“那二哥这殷勤没献对地方。”
“凌昭。”
何皎皎不赞同地蹙眉:“你好好说话。”
她最烦凌昭口无遮拦,人家是他亲二哥,堂堂监国太子,需得给谁献殷勤。
凌昭靠向车壁坐回去,侧目过来看她,视线由上及下,肆无忌惮地,“呀,想听爷跟你说好话啊?”
何皎皎今日梳了个元宝髻,鬓边两缕额发垂得俏皮。
人端端正正坐着,藕荷色的披风未解,挟着里边大绣芙蓉的浅粉裙摆花骨朵儿般堆下去。
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粉嘟嘟的,偏头一瞪,“你且说啊。”
她看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凌昭乐了:“你让爷说爷就说?”
两人正要拌起嘴来,雪蕊回来了,带着一个黑漆五福字的食龛。
她将食龛打开,取出几样白瓷圆盘盛的吃食,置上案几,“太子爷让带回来的零嘴,随郡主无事吃着玩儿。”
又不是小孩儿,送什么零嘴,她平常瞧上去是个贪嘴儿的么?
何皎皎想着为难了,不知这次该回什么好。
她起身去案几上翻,还想喊雪蕊开箱拢,凌昭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摁回去,“差不多得了,送来送去的,没完没了你们。”
“哼。”
何皎皎面上不服,心里倒觉得凌昭说得对。
太子的仪仗随在帝座之后,往来一趟的确极为惹人注目,于是作罢。
她很快被案几边传来的酸甜香气吸引,是太子送的一碟子糖滋梅子,她捻了几颗进嘴,很喜欢这般酸酸甜甜的口味。
何皎皎再捻了颗糖梅子在手里,举着往凌昭身上扑,非要他吃下去,“堵上你的嘴。”
凌昭才不吃,头撇得老高:“你起开,你喂狗呢?”
雪蕊退出车厢,让一旁的小宫女把食龛收下去。
她端正跪坐,静静候在车前室,耳边车辙碾雪碎响,伴着车厢内两个小主子压低了的打闹声。
里面隐隐器物碰撞,不知两人闹起何物来。
队伍已拔出京城,顺官道慢慢驶进山林间。
严冬风寒日高,万物凋敝。
前日将停的大雪似埋了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随日头泛现出金光。
不知行进多久,雪蕊靠着车门逐渐昏昏欲睡,山林寂静,她蓦地觉出不对来。
车厢里跟着安静许久了。
雪蕊回身打起帘子,“郡主……”
望清里边场景,她哑然失笑,极快地收了声儿。
何皎皎依着凌昭,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颜恬静,原是睡着了。
而凌昭……
先前何皎皎让雪蕊收了个妆龛上车辇,雪蕊脑子里没转过弯儿,眼下明白了。
何皎皎方才缠着凌昭,给他上了妆。
穿宫女衣裙的少年黑发披散,点了朱红口脂,眉心画着不伦不类的花钿。
何皎皎把凌昭发髻都拆了,可她哪里会给人梳头?
凌昭一头稠黑长发毛躁地散着,簪子步摇珠花流苏别满了脑袋,挂得他头皮生疼。
车厢内点着安神的香,何皎皎玩着玩着犯了困,无知无觉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