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各一方
辞过王川,已是黄昏,张静姝回到家,见门未关紧,遂推门而入,刚进门,便隐约听到一阵哭声,她仔细听了听,像是小桔的声音,遂疑惑地喊了声:“小桔?”
片时,小桔从后院跑了过来,两眼通红,也不说话,只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后院。
后院中,桃花树被砍倒,地上被掘得到处是坑,瓷坛子被打破,黄灿灿的金条被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张政和他的两名随从还在将一坛金条往外拖,金条太沉,饶是三个成年男子也抬不动,只能拖至宽敞处,砸破坛子,将里面的金条往外扔。
即便见到张静姝回来,张政也没一丝慌乱,有条不紊地继续挖着金条,仿佛这里是他自家后院一样。
不知是被满地黄金震住了,还是被张政野蛮的举动吓傻了,小桔不知所措,可也知道情况不妙,眼见张静姝只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心里一急,扯她袖子:“阿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张静姝也才从怔愣中回过神,喉咙发涩,舌根发苦,一开口,嗓子干巴巴的,像卡着根刺,吞吐不畅:“张政,这是我家,你再胡来,我就报官了。”
自她来后,张政连句招呼都没同她打,这时才望向她,浑无俱意:“你去报,我等着。”
“这是我的金子。”张静姝上前两步,加重语气。
“你的?”张政嗤笑一声,“长宁侯舍给你的?还是你自己赚的?怎么来的?你说得清白么?”
“这事跟你无关,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张静姝冷声道,“你放下我的金子,马上从我家离开,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亲情!”
“说狠话谁不会?姐姐,你有多少家底,我清楚得很。”张政挖完最后一坛金条,从坑里跳了出来,放下锄头,边拍身上的土边道,“棉纱场效益再好,经营十年也赚不到这些金子!至于长宁侯府,不用我多说罢,他家鼎盛时期,也远远拿不出这些金子!”
“这些金子从哪里来的?”张政一身土腥味地走到张静姝面前,逼问道。
张静姝对上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心底生寒:“我娘留给我的。”
“那么,母亲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些金子的?”张政审犯人似地追问。
张静姝沉默。
“你一定想不到罢。”张政自嘲地道,“我接管家业时,张家存银才十万两。我一直想不通,张家生意顺风顺水,没出什么大问题,又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这点存银,说出去谁信?”
“产业一大摊子,府上一大家子,全靠我养!”张政说得情绪激动,眼眶泛红,“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得么?最难的时候,我低三下四地到处问人借钱,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可为了撑住这个家,我脸都不要了!”
张静姝不是全然无动于衷,亦是心酸:“阿政,家里若是有困难,我可以借钱给你,但这些金子,我不管它从哪来,我只知道,它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会让你动。”
张政无视之,反令随从去搬箱子装金条,直接以行动表态。
张静姝冷下了脸:“你一定要跟我撕破脸么?”
“姐姐,你应该很清楚,这些金子本就是张家的,我是张家家主,我来拿走属于张家的东西,天经地义!至于你用了的,看在姐弟之情上,我不追讨。”张政态度坚决,“你若想跟我撕破脸,那也无妨。大不了就打官司,公堂上说理。”
张静姝听他连“打官司”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真真是心凉透了:“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张家这一辈,就我们俩,你居然为了钱要跟我打官司?”
张政忽然笑了:“是啊,就我们俩,可我们俩一样么?”
“母亲把整头牛给了你,只给我留一根牛毛,一样么?”张政冷笑讥讽。
张静姝大怒:“你凭什么指责我娘?你别忘了,张家的钱谁赚的?起码有我娘一半功劳!我娘处置自己赚的钱,轮不到你一个小妾生的庶子说三道四!”
此言一出,张政脸色大变,眸中射出恨意,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庶子,也是张家家主,你就是嫡女,也是个外人!你娘死前把张家的钱偷偷摸摸挪给你,就是盗窃!她是个贼!”
“我不许你侮辱我娘!”张静姝怒极,热血上头,说话只图一快,哪里还有理智,“我娘辛苦拼下张家基业,落下一身病根,孙姨娘没过门便生下你,凭子进门,欺负我娘身体不好,没少在我娘面前张牙舞爪。我娘不把自己拼命换来的钱给我这个亲生女儿,难道留给姓孙的贱人和你这个私生子消遣?”
张政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我娘只是没读过书,年轻时性子张扬些,并无大错,你说她在你娘面前张牙舞爪,她把你娘怎么样了?你凭什么这般詈辱她?”
姐弟二人转眼仇人也似,眼见就要当场打起来,小桔急忙上前拦在中间:“阿姐,政少爷,你们都冷静一下,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随从禀道:“老爷,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