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各一方
张政道:“往车上搬。”
两名随从便将金子往出搬。
“你这是明抢。”张静姝知她和小桔两个弱女子也拦不住他们三个青壮男子,便不白费力气作阻拦之事,“你真要如此?”
张政冷声道:“你娘盗窃在先,我今日带走这些金子,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你若不忿,大可去衙门告我。”
张政堂而皇之地将金子掠夺一空,绝裾而去。
小桔失措地道:“阿姐,怎么办?报官么?”
张静姝没作声,默立片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去了。小桔望着她的背影,只见她低垂着头,两肩垮了下来,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虽然站立着,可那副形态跟被吊死的人一般无二,轻飘飘的,晃荡荡的,仿佛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
“蝶蝶。”
“不是蝶,是姐,姐姐!”
“蝶……蝶。”
“哎呀,你笨死了,‘姐姐’都叫不清楚!”
“蝶蝶,玩玩。”
“嘻嘻,虽然我不喜欢你娘,但你这个小豆丁还是挺可爱的嘛!走,姐姐带你玩去!”
六岁那年,她身后多了个小跟班,虽然这个小跟班连路都走不稳。
光阴流转,两人皆在学堂念书,一天,她忽悠了他逃课溜出去玩。
刚翻出墙,一条野狗狂吠着冲了过来,她吓得懵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冲到了前面,气势汹汹地朝那野狗大喊一声,狗一惊,转身跑了。
她很是佩服:“你不怕啊?”
“我是男子汉,怎么会怕?”
可她看到他的嘴唇都在哆嗦,分明害怕极了。
后来,桃花夭夭,红妆十里,她就要坐上花轿,小少年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悄悄哭过几回的眼睛里再也藏不住悲伤。
“姐姐,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张静姝倏然醒了过来,眼角滚下一行泪,她怔怔望着虚空,蓦地捂住脸,低泣出声。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和江南张家,再没有关系了。
越日,张政仍出现在棉纱场,他将管事以来经手的账目、订单、契约等文书分类整理妥当,放在了张静姝面前。
姐弟二人皆不言语。
良久,张政先开了口:“姐姐,你要告我么?告的话,我等你。不告的话,我今日便启程回乡了。”
迂久,张静姝方回了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
张政半晌未动,张静姝自忙自的,并不睬他。
“姐姐,昨日……我说了许多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张政流露歉意。
“我知道了。”张静姝淡声道。
张政不复多言,行至门口,忽转回身,道:“姐姐,只要我在,张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若有难处,随时可以回家。”
张静姝抬眸看向他,面上无甚表情:“张政,你我之间,到了这地步,也不必再披上一层温情的皮了。还是你以为说这话,我会感激你?我就是饿死、冻死,也断不会回张家去求一口饭、求一片瓦。从今后,你只当没我这个姐姐,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弟弟,我们就天各一方,各自安好罢。”
张政沉默一阵,躬身一礼,道句:“姐姐,保重。”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张静姝望向天际,满目悲戚:“母亲,对不住,终究没有守住你留给我的东西。我还是……太软弱了。”
整整一日,张静姝都郁郁寡欢。
直到这日晚间,闻浪阁派人送来一封请柬。
张静姝看到这封请柬后,登时心情大好,一扫郁气。
原来是江上波办生辰宴,邀她两日后到闻浪阁一聚。
先前夏卿卿约过她一次,但那时她与四大棉商激斗正酣,棉纱场诸事繁多,委实脱不开身,遂推拒了,如今得暇,正好借着江上波的生辰宴,与友人们聚一聚,开怀痛饮,不醉不归,也好祛祛她的晦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江上波的生辰宴,朱九应该也会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