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通告”
时简听得出电话那头空气一滞,少顷,听到他再次张口:
“我需要一个理由。”
是了。
掌舵人做事从来都是权衡利弊,不会像她一样全凭情绪。
何况联姻的消息早已经放出去,两家筹备多时,只差分发请帖。
此时才说要叫停,未免太不理智。
时简却像吃了秤砣,不直接回答,只是攻心:
“这对你来说很难办吗?”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时遇稍沉的声音溪涧一样在耳边响起:
“好,我来处理。”
眼前群众依旧是热闹的,不知何时有人拿来准备许久的手持礼炮。
伴随“砰砰—”几声,彩带与闪片喷涌而出,繁星似的在阳光下闪耀。
铺天盖地都是掌声,升潮一样涌起。求婚成功的男孩将爱人打横抱起,幸福转圈。
时简看得入迷,莫名觉得自己也有些天旋地转。
——
他的动作很快。
只消一小时,周程两家取消子女婚礼的消息就传遍圈子。
托便宜老公的福,时简没花什么力气,可说轻松说服他捐了所谓的婚礼费用,还广而告之,先人一步将功劳扣在了双方家长头上。
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宣告了这场结婚典礼的横竖泡汤,也着实将长辈气得不轻。
“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时悦背对人陷坐在沙发里,太狠的话说不出口,太阳穴突突激跳。
时简尝试去紧挽她胳膊,音调软绵绵的:“实在是巧,我们路上正好撞见有人在募捐,我想着,您一向说要仁善的。”
她搬出个大道理,天真以为人总会顾忌自己从前的面子。
时悦却是登时拔起声调:“要死了,这是一码事吗?!”
程之恒见她当真发火,三步并两步踱到二人之间,态度依旧是不温不火:“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这凶神恶煞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孩子们证都领了,还怕什么?”
“怕什么?”时悦好看的眉毛倒竖,俨然气极,“我怕她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这没你说话的份儿,给我坐下!”
“你这……粗鲁!”反驳归反驳,他也吹胡子瞪眼,装模作样地倒戈,“不是爸爸说你,你这孩子也是,都结婚了,做事还是这么莽撞,看把妈妈给气得。”
言毕,浅递一个眼神给面前杵着的人,示意她出去,眼不见为净。
时简垂下眼睫,依言往后几步,纤细腕骨却在下一瞬被人握住。
她错愕偏头,新婚丈夫不算熟稔的俊颜落入眼底。
“往前。”
他几不可闻地出声督促,不待时简反应,已经带着她重回站位。
父母终于也发现共犯进屋,时女士更是率先发难:“怎么,一个人挨骂不够,还得两个人。”
时简脸红得什么似的,却见身侧周时遇迈近了半步,眉低眼顺,道:“我们夫妻做事欠妥,爸妈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用的“夫妻”,等于将时简和他紧拴在一起。
加之隔层肚皮,时悦自然不好训亲女儿一般训他。
“我们做长辈的不是不开明。”她放缓语气,“可是这捐款归捐款,婚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说不办就不办呢?你说这要是请柬提前派了出去,两家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是,是我考虑不周。”他又一次复述,不着痕迹将责任自个儿揽下。
丈母娘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堵得半个字也吐不出。
到底还是程之恒顾念小辈面子,不痛不痒交待几句,饶二人出了门。
时简见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只思考一瞬,挥臂甩开了他的手。
周时遇高大身形稍顿,停下来,微侧身。
半截脸让夕阳打得像剪影,高低错落分明。
白日里的热度一点一滴敛去,打了卷的嫩叶也舒展开。
时简有些不自在,略打结解释:“已,已经到外面了。”
“还需要去个地方。”
“?还要去哪?”
“去赶下一场通告。”他的语音语调平常,一字一句都吐得完整清晰。
时简却分明听出几分揶揄意味。
“……”
或者她只是多想。
总助肖旸一早开车等在这里。
时简小跑着跟上人,他已经绅士替她拉开车门。
她称了句谢,上车后,冷不丁开始回忆这是第几次。
其实算上初次见面吃饭、同去领证,时简乘这辆车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她这个周太太,当得的确不太够格。
车内宽敞得让人发冷,时简上车后只贴着边坐,二人之间,恍惚像隔着条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