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用膳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太子侍读陪在身边的,起码刘郢最宠信的苏泓就在边上。
小宴上,申容与太子一侧案几,甚是得体的保持安静,一边由人布菜,一边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
聊的无非也就是一些治国之道上的大学问,她听得不是很仔细,说到后头,太子又问到了苏泓这些时日做的事。
苏泓支支吾吾的,汇报了一些听着都觉得乏味的话——天禄阁读书、替太子照顾小南山养着的名马、或是往长安城街市上走一走云云。
“听说你近来和岑平走得近?”
刘郢似乎是早准备好了这句,申容闻言瞥了一眼座下的苏泓,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是,下臣前月在朱鸟巷遇见过岑大人。”苏泓说着就从座上起身,跪到了太子夫妇的案几下,语气仍有些紧张,但也仍如实地交代,“因,因在一张桌上,散后聊了几句。岑大人听闻下臣也喜欢叶子牌,后来,后来就时常和下臣约上几局。”
为何紧张,也就说得上来了。
成帝早年间就明令禁过赌,只是成效不彰。所以后来下头平民百姓乃至前朝官员,哪怕是太子,都或多或少去赌过。
但要是直接当太子的面,说两个官员私底下约起了博戏,里头的意味就不同了。
刘郢要治他的罪,不过说句话的事。而他作为太子侍读还不能反驳回去——说刘郢自己也赌的。
毕竟这里头身份悬殊。
“你怕什么?就为这点子事。”刘郢听完笑道,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回去。似乎不为此要发脾气。
屋中凝固起来的氛围就在无形之中又消散了,连久久未动的申容都好似跟着舒了口气,偷偷咬了一口炙肉。
“毕竟陛下禁过……”苏泓却还是将头埋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也当真是摸得准刘郢的性子,要因为一句话就真觉得自己没事了,说不定反惹得刘郢又开始思虑起来,他自己作为上头的储君可以不当一回事,爱处置不处置,但手底下的人态度却要表现得足够诚恳,不能因为他不罚了,就当真不重视起来。
好说歹说,这都是顶上皇帝明令禁止过的,也是一层规矩。
刘郢遂没用重语气地骂了他两句。
“快滚回去。”
“少在这惺惺作态。”
似乎只有得了骂,这太子侍读才敢抬起头。他又笑着“诶”了声,随即弓着修长的身子往座上退去。
当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高的身量,又是驼背又是时时弓腰的,人还瘦,脸颊上都没几两肉,要是模模糊糊地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看一截竹竿子。申容不动声色地一路瞅着,心底亦是感慨。
与面对刘子昭和许林君时一样——仿佛也一眼看到了他的结局。
虽说上一世她对苏泓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是只需要知道结局,就也能在脑海里很清楚的想出他日后的惨状。
她不由得生出了些许难过,又喝了口蜜水,将这些多愁善感完完全全压下去了。
先天的愚善抑制不住,幸好后天给的教训够多,让她只感伤一会,就能快速散去。
这一世,顾好自己就够了……
在太子的小南山院子里小住两日后,夫妇二人便一同返回了皇宫。
申容都没落自己的金阳殿,只叫了人去唤茵梅和元秀,便往兰房殿过去了。
“到底是年轻人,说往哪去就往哪去了。”郑皇后笑着与她说,语气里好似还藏着一丝羡慕,“要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出发前还得仔仔细细思量——天好不好,人有没有力气去折腾的。”
“还是老咯。”
申容就笑着给皇后续上了甜水,心道她是不知道自己下马一顿吐的事。
“您哪老啊?瞧瞧平时女眷宴上的那些夫人,谁比得过您的凤姿?”
没有女人愿意听到别人承认她老的,她自己还可以自嘲一番,但旁人肯定不能跟着附和。然而过分反驳——说一些她还年轻着的奉承话,于申容这个真正年轻的女儿来说,又显得有些假模假样了。
那就只好说她容颜不老,风姿依旧咯。
自赵金死后,郑皇后鲜少大笑几声,如今儿媳妇刚回来,就能惹得她同从前一般无顾忌的大笑。
叔衣在一旁听着心里也轻松了些,少了几分负重……
兰房殿婆媳俩的说话是在傍晚散的。眼见的入了深秋,长安城内的燥热逝去,宫里头几株老槐树也黄了叶。申容往甬道上悠闲地踱着步,等着日落、等着天黑、等着秋日的一抹凉风吹到身上。
茵梅就在她身旁轻声地汇报起了这两日的事。
“您和殿下出去的这几天,太子宫内倒未生事,丙舍里头的那位也是如此,自上回被您说过以后,是当真安静了下来,没往家里传过信,就是兰房殿她也没去请过安。”
申容的嘴角就露出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