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玉
平静的水面破开,那团黑色的雾气瞬间聚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从那团黑雾里跃出。
她脸色惨白,水顺着散乱的发丝滴下,宽大的衣袖之下竟是骇人的森森白骨。
只是一瞬,女鬼冲到了常溪面前,张开那双只剩下白骨的手,死死扼住了常溪的脖子。
指节猛地收紧,仿佛要嵌到常溪的皮肉中去。
常溪并不挣扎,任由女鬼扼住自己的脖子,冷冷盯着面前那惨白的面容。
尚且看得出那女鬼生前是个娇俏的美人,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般的厉鬼,去残害另一个和她一般貌美的姑娘。
常溪在古籍中读过这样一句话:
“难忘情者,拒饮忘川,难忘人者,不渡黄泉,魂驻人间,不过鬼魅之命,尘土飞烟。”
人死去后,化作魂魄,要喝忘川水制成的孟婆汤了却前尘往事,要渡过黄泉到达彼岸,而后才能再入轮回,再世为人。
这诸多等待轮回转世的魂魄之中,总有人难忘人间俗世,心中牵挂未了,拒饮忘川,不渡黄泉,甘做一缕孤魂游荡人间。
若是心愿得尝,则返回冥界,再入轮回,若心愿不得尝,则化为厉鬼,残害生者。
而常溪,就是那杀尽天下厉鬼之人。
面对着即将要死于她手的厉鬼时,常溪偶尔也会心生怜悯。
毕竟那些驻足人间的魂魄在化为厉鬼之前,内心都怀揣着放不下的情意,却遇人不淑,终究被狠心辜负,而他们自己又不肯选择放过自己。
作茧自缚而已。
眼前这女鬼,心中到底是放不下何事呢?
常溪在心中为这女鬼叹不值,手慢慢摸到脑后,准备拔出头上那把花青色的簪子。
下一秒,那女鬼便会在这青玉簪下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破开,一人影忽然闪到常溪面前。
只见那人抓起梳妆台上那把落了灰的金钗,手起钗落,深深插进了女鬼的脖颈。
女鬼吃痛,松开扼住常溪脖子的手,不住地挣扎。
那人从背后拽住女鬼的双手,喘着粗气对常溪道:“小娘子快走,我会拖住她。”
常溪微微怔住,看着眼前趴在女鬼身上的不速之客,嘲讽地笑了笑。
她觉得这人来的实在多余,明明解决掉眼前这女鬼只需她弹指之间,这人一来,口口声声说要帮她,反倒坏了事。
不等常溪起身“逃跑”,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已经被女鬼掀翻在地,头撞到了梳妆台坚硬的拐角处,彻底昏死过去。
“真蠢。”常溪冷笑着摇头,腹诽这地上那昏死的男子。
女鬼拔下脖颈上插着的金钗,再次向常溪扑去。
这一次,常溪没有再顺了女鬼的意。
她一把拔下头上的簪子,同时按开了簪子的暗扣转化成尖头,簪子在手上转了一圈,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再刺入女鬼眉心,一气呵成。
伴着凄厉的惨叫,女鬼瞬间倒地。
簪子直插在女鬼的头颅上,她怒目圆睁,充血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常溪的脸,女鬼全身散发着幽光碎裂开来,直至天青色的火焰将她烧成了一片灰烬。
如瀑的长发安静地披在常溪身上,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女鬼的消亡。
这样的情景,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亡于她手下的厉鬼,终归会以此种惨烈的方式久别人世,实在不足为奇,也并不值得她去惋惜可怜。
常溪俯身去看那躺在地上昏死的少年,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尚有一条命在。
她缓缓站起来,好整以暇地靠着栏杆,打量眼前这个欲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衣着普通,像是某个大户人家普通杂役的打扮,单薄的衣料勾勒出他肩宽腰窄的轮廓。
房内昏黄的灯光附在他温润的眉宇间,左眼眼角下的划痕渗出几滴鲜艳的血色,应是方才与女鬼打斗时不慎划伤的。
这世上,有的人五花马,千金裘,才让人知晓他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天之骄子;
有的人抚素琴,持纸扇,才显得出他有文墨点染的气质。
还有的人,生如蚍蜉,隐于尘埃,只借着一点微光,便能看清他是那块绝世的和氏玉,天边的河汉星。
眼前这少年,便是君子如玉,白玉微瑕,难掩温润之质。
常溪不禁勾起唇角,低声道:“不知是哪家的美人,可惜明珠蒙尘,是个做杂役的命数。”
她越过少年,在梳妆台上翻出一支素色木簪,把长发随意挽起,正准备离开。
谁知裙摆被一个力道轻轻拉住。
常溪回头,看见地上的少年明眸微张,少年知道自己的行为冒犯了姑娘,慌张地撒开了手,用极其微弱的语气乞求常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