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却说谢琰第二天将家中被劫之事上报朝廷,满朝哗然,原来那个叫孙恩的海寇在三吴聚众造反,一连攻破了会稽、临海、永嘉、吴兴等八郡。暴民冲进府衙,杀了会稽内史王凝之一家,内史夫人谢道韫风骨铮铮,率婢女持刀杀出,竟然生生逼退了贼虏,孙恩为其风骨所折服,便放了谢道韫和她外孙刘涛。
谢琰听说堂姐谢道韫一家蒙难,心中愤恨难平,当即就在朝堂上请命出战。皇帝司马德宗是个傀儡,坐在御床上面无表情,如木桩子一般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隐在垂帘后的李太后沉默一会儿,望向会稽王司马道子。司马道子此时已然大权在握,便笑了笑,道:“望蔡公此言在理,区区几个海寇,竟然敢犯上作乱,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依臣看,不如加封望蔡公为徐州刺史,赐假节,督吴兴、义兴两郡军事,替朝廷扫平这几个毛贼!”
李太后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内侍监说:“传旨,就按会稽王的意思办。”
谢琰听见“假节”两个字,顿时一愣,自汉魏以来,只有持节都督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必要时候可以斩杀犯军令之人。谢琰久被朝廷排挤,手里没有过什么实权,这次虽只是个“单车刺史”,却是实实在在掌握了徐州北府旧部的势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喜,垂首跪下,重重在地上叩了头:“老臣绝不负所托!”还没站起来,谢琰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太后道:“望蔡公请直言,但说无妨。”谢琰紧盯着地面道:“启禀太后,臣还有两个儿子,都在帐下任骠骑参军,臣想将他们一并带上。”
“这有何难,准了。”李太后在垂帘后露出笑脸,“卿这次若能得胜归来,哀家就让陛下为你们父子再加封赏,也给令郎封侯爵。”
谢琰心知这话是引诱之言,并非是实的,当下也不揣测真假,垂头应道:“臣遵命!”
下朝归来,谢琰回到乌衣巷,先将此事告诉了朱夫人。朱夫人一边帮他拔簪卸冠,脱去身上公服,一边皱起眉道:“郎君这次要出征?”
谢琰换上家常的绫袍,转身坐到榻上,看着婢女给他脱靴:“朝廷眼下无人可用,我不出征,还能指望谁去?”
朱夫人摇头道:“平日也就算了,这上阵杀敌的事儿怎么就轮到你?先帝活着时,对咱们谢家千防万防,朝廷这一有难,就先把你推出来,他们倒各个缩到后头坐享其成。”
“妇人之见!”谢琰喝住她道,“你懂什么,高门士族想在建康立住脚,靠的不止是平流进取,坐至公卿,而是实实在在的军功!我们谢家要维持门第不堕,不能只靠大族联姻,更不能倚仗着祖宗的冢中枯骨。那样纵为显赫之家,也只是虚有其表,让人家耻笑是庸才!”
朱夫人让他这一吼,顿觉十分委屈,背过身去偷偷拭泪。谢琰也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忙凑近道:“我还不是为了儿子们,大郎、二郎如今只是骠骑参军,不借着这次机会立个战功,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早都跟着幼度阿兄南征北讨了。”
朱夫人心里不情愿,嘴上却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只好将连日来的酸楚强自忍下,吩咐婢女去备饭。晚间饭桌上,谢琰借着闲谈,就宣布了出征的消息。一时席间气氛有些微妙,众人吃罢饭,他先让朱夫人带着女眷出去,才对谢肇几人道:“你们到书房来,为父有话吩咐。”
到了书房“甘棠居”,门在身后轻轻扣上。谢肇望着烛火摇曳中沉默的父亲,叫了一声:“阿父!”谢琰并不理他,起身踱到书橱前,按动玄关,那书橱的门轴咯吱作响,缝隙慢慢裂开,露出一具狭长的石匣。
谢琰将石匣抬出来,放到案上,沉声道:“益寿,打开它。”谢混不知何故,依言打开石盖,只见匣子内躺着一把装饰精美的环首剑,鞘上嵌着和阗玉。他握住剑柄,“铮”一下抽出来,就见寒光出鞘,锋芒上映着他清峭的眉眼,凛凛有含煞之气。
谢琰将剑接过来,翻腕在手,游鸿般的光华振臂而起,劲气已发,“哧!”一声斜劈入案中,生生削掉半块桌角。
“真是把好剑呀!”谢峻忍不住慨叹,谢琰还剑入鞘,淡淡笑道:“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这柄‘承卢剑’是我叔父谢仁祖当年在牛渚打捞出的陨铁,请铸师用了七天七夜铸成。你玄叔用它亲手砍下秦帅苻融的首级,饮过胡虏的鲜血。而如今,为父又要带着它上阵杀敌了。”
他抚摩着剑鞘,眼神柔情怔忡,象是抚着心爱的美人。沉吟了须臾,他才抬起头来,对着谢混道:“益寿,阿父此去带着你大哥、二哥,你留在建康,替我看护好家里。”
谢混闻言一惊:“阿父,为什么不让我去?”谢琰握住他瘦韧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你当上战场是什么,那是送死,阿父没有万全的把握,总要给谢家留个香火。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将此剑悬于阿父坟上,让它陪我长眠于黄泉九幽。”
“阿父!”谢肇觉得这话不吉利,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