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三)
战舰的运量和普通船只的运量乃是天壤之别,运送个木料而已,何以要调用战船?年初工部建造战船开支30万两,可其中5艘战船却因运送木料沉在了海里。江尚书,这船是沉了还是贪了,这笔帐你兵部是如何敢认的?”
兵部尚书江言腿脚倏地一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战船的确是损耗了五艘,这白纸黑字写着的,哪里是臣认不认啊……”
“当年的木料是从海外运进大兖的,因此增加了不少开支。便令市舶司运送丝绸、茶叶等一同随行,在当地售卖以换取白银。但是遇上了风浪,损耗了不少,那批余下的货物就转道运回京城,这都是有迹可查的。”陈谦益抚着胡须,不紧不慢道。
“大人这话说得不错,当年事权从急,市舶司运送的那批货物并未仔细清点核算,今日我也要问一句,那批货物到底是沉了还是你贪了?”
乔桢步步紧逼:“当年出海,真的遇上了那一场风浪吗?!”
陈谦益冷笑,他低声冷喝:“好大一口帽子,乔桢,我问你…证据呢?”
乔桢复看向崇贞帝,声音冷冽:“尚书大人可还记得…《春秋繁露图》?”
“当年陛下一片孝心,将珍爱的古画《春秋繁露图》取出令市舶司一同售卖。大人口口声声说,《春秋繁露图》也随船一同沉没,可为何崇贞九年,那幅《春秋繁露图》却出现在江南的清谈上!”
“工部的账算不明白,陛下的问话也敢搪塞。”乔桢终于看向陈谦益,“你这是尸位素餐,你这是欺君罔上!”
陈谦益脸红脖子粗,他急得手抖:“…胡言乱语,你怎知那幅画就是真迹?”
“如若不是真迹,那么你们为何想方设法从清谈上夺走那幅图?怕是没想到那幅图会引起那么多士子的注意,心虚胆颤了吧。”张明甫沉默许久,倏地出声,“陛下,陈谦益利用职务之便贪墨非这一回,就臣所知,却还有一事。崇贞十年,长河泛滥,户部拨款380万修筑堤坝,却被你们的人层层盘剥,真正落到长河治理上的,只剩下250万。修筑偷工减料,被征徭役的百姓雨天睡在泥地里,吃的是陈年发了霉的烂粮,如此种种,陈谦益,这笔帐你可算清楚了?!”
“放屁。”陈谦益爆出了市井粗话,“若是如此,被征徭役的百姓如何没有爆发动乱?”
张明甫尚未回应,乔桢就已冷面看向陈谦益,眼底满是厌恶:“忍饥挨饿,受苦受难…你叫他们如何有余力反抗?那些尚有余力的,企图反抗的人被你们趁着雨夜残忍坑杀,可他们的名字却出现在长河泛滥所造成受灾名单上!”
满堂死寂。崇贞帝抓起身侧杯盏砸向陈谦益,陈谦益膝弯一痛,“咚”地跪了下去。
乔桢也磕头,他声泪俱下:“那些腐烂在烂泥里的尸骨,即便已不能开口说话,但是陈谦益,你逃不过他们的指控!”
崇贞帝猛然断喝:“朕问你,乔桢方才所说你认还是不认?!”
陈谦益一咬牙,阴声说:“…空口无凭——”
天边一声惊雷爆响,豆大的雨点迎面砸下,一麻布粗衣的胥吏冒雨前来。以他的品级本没有资格面见圣君,但驿报到时部里堂官大人一个也寻不见。胥吏怀里揣着驿报,腿脚直打颤,他摔进水洼里,口里包着令人作呕的污水,凄声高喊:“…陛下,长河…决堤了——”
***
城郊芙蓉宴。
“小娘子可见过《春秋繁露图》?”
紫禁城的浓云慢慢地波及了明朗的城郊,方才还是一片暴晒,此刻却起了阴风。
明月楼毫不畏惧地同刑炳对视:“见过。”
刑炳闻言颔首,示意身后缇骑上前:“…既是见过,那就要劳烦小娘子走这一趟了。”
周玄猛地起身,却见萧鹤渊早已越众而出,将明月楼挡至身后。他抬臂压住刑炳的肩膀,压得他扶刀的手不能动弹:“锦衣卫拿人也得有皇上钦提的文书才成吧。”
萧鹤渊下巴微抬:“那文书上写着她的名字么?”
刑炳一顿:“…不曾。”
“那就成了。”萧鹤渊慢悠悠将手挪开,大袖易滑,露出他青筋微凸的手腕,“既是为捉拿见过《春秋繁露图》的人而来,本王也见过,拿她或是本王并无分别。”
刑炳沉默不语。
“走吧。”萧鹤渊漫不经心地一笑。
半晌后,刑炳松开握刀的手,朝萧鹤渊俯身行礼:“那便请殿下随下官走这一趟了。”
萧鹤渊今日罕见地戴了白玉冠,一身朱红锦袍衬得他俊朗的面容更为不羁。他散漫地摆手,也不看明月楼,拔腿便走。
“殿下!”明月楼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登时破掉了男女大防。
萧鹤渊微不可察地一颤。
明月楼心一横:“我同殿下一起去。”
萧鹤渊没动,他愣了半晌,在和明月楼目光相撞的一瞬间,他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