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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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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地望着他们,轻声说:“起来吧。”

管家默立着,和身后府中家仆一起注视着萧煦。他们都知道今夜要面临什么,但他们并不畏惧,他们已然做好了抉择。

谁说下跪的奴仆只有奴颜婢膝一幅面孔,他们也有信仰,有追随的明主。

今生这条命就给了萧煦!

“不是说好了今夜之前将王府遣散的吗。”萧煦说,“陈叔,你还是第一回没有遵从我的命令。”

陈叔笑起来颇为憨厚,萧煦平日里总觉得他有几分老实过头:“老奴如何敢抗命不从,殿下的意思老奴可是传达到了,但大家感念殿下的恩情,自愿留下来送殿下一程。”

“替我寻一盏风灯来。”萧煦似是无奈,“他们都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之人,还是尽早遣散,不必为我徒增造业。”他接过管家递来的风灯,向寝殿的方向走去。身后紫藤萝簌簌,似是啜泣。

管家撩袍下拜,忽地泣不成声:“恭送皇太子殿下。”

萧煦听着身后振聋发聩的拜别声,只无声一笑,没有回首。他摘下翼善冠,经火点燃,一把扬了,又将寝殿内灯盏渐次点燃后尽数推倒。火扑进实木里,眨眼间燃烧起来。

萧煦面无表情地出了寝殿,刻有名讳的白玉坠子在走动间掉落,‘咚’地一声,似是碎了。萧煦不作理会,他孤身踏上高楼,夜色暗下来,风灯只能照亮脚下前程。萧煦手指轻轻抚过王服上鲜亮的华彩,象征皇权威仪的富丽堂皇,也不过如此。越是奢侈,便越是贫瘠,看似锦绣,实则枷锁。

往来天地间,他也想自由如沙鸥。

萧煦凭栏俯瞰,乌发垂落,被风吹动,轻柔如母亲慈爱的抚面。他看见萧鹤渊正纵马穿街而来,朱红锦服,分外耀眼。

“皇兄!”萧鹤渊单手将明月楼从马上抱了下来,而后扔开缰绳,没命似地狂奔,“你下来!”

萧煦后退几步,不妨踩在过长的衣摆上,踉跄了一下。他将王服褪下,引燃后扔进用来供奉灵牌的祠堂里,只留下一身惨白的中衣。木料经火便燃,浓烟渐起,萧煦闻到了炙烤的气息。

萧鹤渊愕然,愣了一瞬,等他回神时,萧煦已复立于栏杆旁。他冰冷的指节搭在栏杆上,冷静得不可思议:“不要过来,阿渊,皇兄有话要对你说。”

萧鹤渊下意识止步。

“陈氏借由工部贪墨祸害百姓,是人神共愤,罪无可恕之罪。我既为储副,又是陈家子,于情于理,都难逃罪责。我本欲在芙蓉宴上以谢酌的身份献出《春秋繁露图》,并下罪己书昭告天下,为此还将小娘子也算了进来——”萧煦遥遥地朝明月楼一笑,“小娘子不去芙蓉宴,阿渊就不会去,最好是再受一点轻伤,这样就能拖得更久些,等阿渊知晓此事,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甚至还设计让家中庶弟引走周小侯爷,只是可惜…”

饶是明月楼此时心急如焚也不免腹诽,要阻拦自己不去芙蓉宴有很多法子,干嘛一定得让自己受伤啊。

萧煦似是明白明月楼心中所想,他低低地笑起来:“…小娘子一定在心里骂我了,那幅《春秋繁露图》就挂在紫藤萝花架上,此为物归原主,算不得赔罪。那我便送小娘子一言,万物有因有果,今日尝尽的苦果不过前时种下的苦根。有些因果,避无可避,不如随缘去。”

高楼上狂风灌袖,露出萧煦的腕骨。身后栎木倒塌,火光冲天,他转眸望向大都夜色:“宿命难逃,我注定无歌无颂,肺腑之言只有你二人知晓,但也…值了。”

他爬上围栏,身体前倾,袖袍顿时迎风狂舞。

萧鹤渊肝胆俱裂,他冲向高楼,声音颤抖:“…不要!”

萧煦长笑起来,他闭上眼,在这夜的暗色下像昭示他身份的白玉坠一样纯真而洁净。烟尘漫天,却并未污浊他的袍摆。

萧煦忆起那日在柳堤下,明月楼离去前忽地回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悲悯:“殿下已然下定决心了吗,哪怕…身后难逃万世之讥。”

萧煦远眺着远处山水,闻言只是说——

“沉疴既脓,唯求剜去。

心有所持,斧镬何惧?”

日后萧某若真陷入泥淖,身怀恶臭,受人鄙薄,小娘子定当谨记,不必为某辩驳。

身后火光盈天,相国寺的钟声响彻天地,主持在香案前低声询问——

“苦海虽远,舟亦可渡。施主虔诚谛听,有否悔悟。”

萧煦偏头一笑,呢喃道:“不悔。”

心经有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②。

但王衡说得对,这不是他的道。

层峦耸翠直冲云霄,凌空的楼阁犹如浴火的凤凰,叫嚣着,冲破苍穹,带起更远处一片火烧。虬枝盘错,爆发出蓬勃而有力的苍劲,毛刺地落笔,不是枯竭,而是水墨丹青。火星飞旋着零落,巍峨的太子府将随他一起禋没。

萧煦用自己的死烧起了一把火,这把火将以燎原之势迅速波及大都,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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