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三)
少年倏地睁眼,扭头看向明月楼。他的眸中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明月楼几乎是瞬间产生出一种被抓住的感觉。少年看她半晌后又垂下头,后脑抵着香案,沉默地闭上眼睛。
明月楼随地捡了根枯枝,在祠堂的石灰色地面上画着圆圈:“这几日连瓦子的头牌都知道宁王在八松山上守孝,你一身披麻戴孝,难免不让人联想。再加之…你腕间那支梅花镂刻银镯,便更让我确定你是宁王。”
宁王萧昀动了动,露出戴着银镯子的腕骨:“…你是朝歌明氏的人?”
“明氏一族无论男女皆崇梅花,那支银镯子应当是王太妃①的吧。”明月楼不置可否,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没想到她竟将镯子留给了你。”
“那又如何。”萧昀又闭上眼,话音疏离。
明月楼倒不在意他的冷漠,她用枯枝在地面上写了个“宁”字:“你受了伤却依旧呆在这祠堂里,身边只有一个…嗯…陪着你的人。上溪关守备军和宁王府长史就在山下,你分明可以同他们取得联系,却将我掳来。”
明月楼话音一顿:“你们内讧了?”
萧昀并不作答。
明月楼兀自思索半晌,用枯枝在地上又画了个问号:“…若是我说中了,你们当真起了内讧,你带走我是为了我身后的朝歌明氏?”萧昀还未回应,明月楼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也不对…强兵压境,朝歌明氏就算是有三寸不烂之舌救不了你。”
“那是…”明月楼将手肘撑在膝头,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枯枝。她转眸看向萧昀,忽地又问了一句,“…为了燕王?”
山间幽静,大雨滂沱。祠堂外的飞鸟淋湿了翅膀,落在屋檐下梳理那一抹鲜红的尾羽。寂静的祠堂里无人回应。
萧昀翻身紧盯着明月楼,半晌后弹指一挥。一枚铜钱破风而来,蹭着明月楼的脖颈擦过去,以惊人的力道插进她身后的木柱里。
“你是真不怕死。”萧昀低声说道。
明月楼动也不动,冷静地抬指摸上侧颈,摸到了一抹血迹。
看来她说中了。
明月楼这番话是基于后世研究做出的猜想,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崇贞十五年才爆发的宁王案这么早就已初见苗头。
明月楼拢袖瞧着祠堂外的雨夜,却忽然安心下来。她不是不怕死,只是自她被掳走已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萧鹤渊一定就快赶来了。长风破云,列缺霹雳而下斩断青松。落叶被碾碎的细簌声响起时,轰鸣雷声才从远方迟缓地追上来。
红衣女子倏地起身。她靠近祠堂正门,屏息听着林间的动静。
风声,雨声,沉重的脚步声。来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息,孤狼大张旗鼓地踏上了别人的领地,他背后是漆黑的雨夜。鬼头刀挑衅着砍上祠堂前粗壮的古树,惊飞寒鸦。
萧鹤渊来了。
祠堂的门被打开,飞掷而出的刀飒飒生风。
萧鹤渊冷眸盯着,鬼头刀还未出鞘,就着过风的动作将迎面而来的飞刃击落于地。其力道之猛,飞刃没入沙土,竟也能发出金石之声。
萧鹤渊不作停留,冲入祠堂,见双刀直削向他面门。萧鹤渊眼眸一凛,旋身抬腿,猛踢一脚,踢落了双刀。
“就这么点劲。”萧鹤渊笑起来,反手捉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旋,“没吃饱吗。”
红衣女子手臂一麻,手中刀斜着飞了出去。萧鹤渊揪上她的衣领,正准备来个过肩摔,却冷不防对上她回望的眼眸。
萧鹤渊一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谢溪亭?!”
明月楼和萧昀几乎同时扭头看过去。
萧鹤渊彻底松了力道,谢溪亭活动着被他扭到发麻的肩膀,冷冷道:“还记得我呢…表弟。”
“这是…”明月楼彻底愣住了,“怎么一回事?”
萧鹤渊也有几分怔愣,但他顾不得别人,只是急切地寻找着明月楼。
“殿下!”明月楼出声唤他。二人隔空相望,萧鹤渊面色苍白如纸。
明月楼被他一把拉向自己,彻底拥在怀里。明月楼觉得萧鹤渊好像有些害怕,他抚过自己鬓角时双手都在颤抖。
“蓁蓁。”萧鹤渊很小声地喊着,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明月楼心间一阵刺痛,她在萧鹤渊的拥抱里仰首:“我没事呀。”
萧鹤渊忽然摸上她的侧颈,沉声说:“谁干的?”
明月楼毫不犹豫地指向仍半死不活地靠着香案的萧昀,斩钉截铁地说:“他…宁王萧昀。”
萧昀勾了勾嘴角,他掀开腰间搭着的破幔布,像是终于睡饱了似的伸了个懒腰,而后缓缓起身,和萧鹤渊对面而立:“我等你许久了…”萧昀语气低而柔和,像是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回味,“…我的兄长。”
“索命自有黑白无常,何必等我。”萧鹤渊不为所动,将话头踢了回去。他将明月楼挡至身后,而后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