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三)
出手。萧昀也迅速反应,二人掌心相错,动作间风声不断。
萧鹤渊假意撤手,后退一步后骤然出拳,直打向萧昀面门。萧昀顺势后仰,躲开那刚猛的一拳。他似是重伤未愈,下盘不稳。萧鹤渊横腿一扫,差点将萧昀带趴下。
“打打杀杀多伤和气。”萧昀变脸如翻书,笑得一脸和气,只是那笑意像今夜的林间雨,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不如你我坐下好好地聊一聊。”
“你我之间无话可谈。”萧鹤渊今夜格外冷漠。他在萧昀身上察觉到某种危险的特质,这种说不清的直觉让他警惕,“只有账要清算。”
萧昀眼眸狭长,眼尾总是挑着几分弧度。萧昀长得太出挑了,他的美带有一种勾人心魄的攻击性:“殿下今日治水谋的是将来,乱世已起,连宁王府一小小长史都蠢蠢欲动。你我分明手足,何至于拔刀相向?”
“我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愚蠢。”萧鹤渊轻笑,“同船共谋的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筹码,你如今自身尚且难保,还在我面前充什么庄家?”
“乱世之中没有弱者。”萧昀不甘示弱,“殿下扪心自问,太子用生命破开的前路,当真一帆风顺吗?”
萧昀猛地出拳,萧鹤渊没有闪避,他直面迎向萧昀,一手握住了他的拳头:“放肆!”
萧昀说得不错,这乱世中没有弱者,萧鹤渊必须迅速站起来,以身为帜招引天下英豪。长河的修筑疏浚还远远不够,萧鹤渊不能再卸下刀,他的每一次出鞘都要锋芒毕露。
萧鹤渊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需要追随者,但萧昀今夜这席话无疑戳中了他的逆鳞。萧鹤渊受够了受制于人,他在此后的每一次交锋中不断地构筑自己强势且不容置喙的姿态。
他要掌握绝对的控制权。
萧鹤渊在治水衙门和雪原驻军前成功地重塑了形象,却在萧昀跟前遇上一块不大不小的铁板。他终于明白此前的危机感源自何处,萧昀和自己一样渴望着掌控局面,他们在言语间互相角逐,彼此角力。
这一点让萧鹤渊难以容忍。
“你在撒谎。”萧鹤渊眸光晦暗。
萧昀想退,却发现萧鹤渊铁钳似地困住自己,他根本动弹不得。萧鹤渊手上猛地使力,斥道:“蠢蠢欲动的分明不止徐慎。”
萧昀仓皇地连退数步,一声闷哼后,跪地吐出一口淤血。
萧鹤渊拂袖,拉着明月楼在祠堂里唯一的木几前坐下,再度自若地把控着局势。他抬指叩响桌面,强势而不容置疑地说:“若是连如此诚意都拿不出手,那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萧昀喘息着,被谢溪亭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炷香后,四人围坐在木几前。
“今夜诸事皆由我而起,在赘述过从前,我先向小娘子赔个不是。”萧昀朝明月楼略一颔首,他面色还有些苍白,唇角上沾着没有擦干的血迹,显示出一种病态的美感,“…我的生母曾是名动宿业的妓子。”
“她嫁给老宁王后没多久就死了,我就被抱到王太妃院中养着。王太妃待我很好,那是我人生中最平静的时光,直至…宁王薨逝。”
“宁王薨逝后徐慎以我年幼不能理事为由暂代府事,一代就是十四年。因我出身卑贱,在府中无依无靠,期间我只要稍有动作,就会立刻被他压制。这几年我养精蓄锐,避其锋芒,但王太妃薨逝后我就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萧昀眉头紧缩,冷笑道:“我受够了仰人鼻息,我是萧氏名正言顺的藩王,为何要受一叛贼制约。我故意露出马脚引来徐慎,他仍以为我是小打小闹,派来的人都不会杀了我,只是受他指令给我点教训。但我不会再选择屈服,我躲藏在八松山上就是在等待时机。如今良机已至,殿下助我杀窃贼,来日我就是殿下的戈矛。”
他看向萧鹤渊,眸中暗潮汹涌:“如今乱世已起,殿下需要羽翼。徐慎窃权小人,心性难定。宁王府只有掌控在我手中,你我手足,才是最坚不可摧的盾。”
萧鹤渊沉默地转着手中玉珏,看向萧昀的目光锐利如箭。萧昀也转眸看他,超乎异常地镇定:“我……”
他说了句什么,在场众人倏地看向他,谢溪亭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
雨声渐渐停了。
谢溪亭立在明月楼曾站过的白墙下,也注视着上面斑驳的墨迹发神。明月楼举着油灯走过去,火光照亮了谢溪亭半边侧脸,一明一暗,像两段互不干涉却又千丝万缕的人生。
“这上面的字我看不太懂。”明月楼率先出声。
“没什么好看的。”谢溪亭从明月楼手上取过油灯,火光掠上发霉的墙皮,在燃烧中一片片剥落,将还未来得及探明的一切彻底变为虚无。谢溪亭看着墙上的字迹粉碎在自己脚边,眼中一抹畅快一闪而过,“胡言乱语而已。”
明月楼骨架小,但并不矮小,谢溪亭却仍高出她半个头。谢溪亭垂眸看她,忽地说:“你是来问燕王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