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汨起(一)
宁王萧昀的奏报在一片淅淅沥沥中送抵养心殿。
在奏折中抹去了萧鹤渊和周玄,将此事系作徐慎意图谋反却被萧昀察觉,联合赶来吊唁的沈如酌夜出奇兵,成功斩杀叛贼。
大都落雨,长河的天却是罕见的晴朗。
翰林院又将开始新一轮的整合统稿,明奕不能再留了。明氏离开这天萧鹤渊也将赶往长河下游,才有了几分人气的宁王府又再次空寂下来。
萧昀率领宁王府众官吏在柳岸送别众人。他看着气色比在八松山时好了不少,只是仍有些咳嗽。
“殿下此去一帆风顺。”萧昀招招手,示意身后人将几担行箧提了上来,“这里都是些皮靴、防风领一类的小物件,不算得珍贵,但等冬日来了也都用得上。”
萧鹤渊没有推拒,他拍了拍萧昀的肩膀,只是说:“多保重。”
身后一阵马蹄声,明氏的车队逐风而来,萧鹤渊便牵着马往那处去了。明月楼坐在车帘下,将帘子卷得高高的。
“一路当心。”萧鹤渊上前去,碍于旁人都在,他只能悄悄捏了捏明月楼的腕骨。
明月楼从马车里探出身,小指和萧鹤渊亲密地勾在一处。这是旁人无法知晓的亲昵。
“端阳那日忙昏了头,今日给你补上。”明月楼摸出个五色线编织的手链,上面坠着个用玉石磨成的弯月。
萧鹤渊乌发高束,一身轻甲,腕间带着个五彩的手链着实有些怪异。但他心里高兴,便任由明月楼动作。
“一路平安。”明月楼收回手,望着萧鹤渊。
“…要做什么就去找杨毅。”萧鹤渊从没觉得抬步这么难,他常年在外,第一次对“回家”生出了极度的渴求。
“好。”明月楼松开手指,听见雪原驻军战靴踏地的沉闷声越来越近,“江水流春去欲尽①,你可要早点回来。”
萧鹤渊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腕间的弯月也随之晃动:“治水结束,即刻便回。燕王府中有棵冬枣树,它结果之日便是我归来之时。”
雪原驻军大军已动,易昭为首抽响了马鞭。嵩郡驻军紧随其后,沈如酌和周玄策马而来,长枪银光闪动。
“真的不同我一起走?”沈如酌勒马缓下速度,氅衣随风翻飞,面容清俊异常,“宝刀为战场而生。宿业一战赢得轻松,功劳多半在你。高杰一听巨响就慌了,怕是到死也没想到那根本不是□□,只是年岁时用来逗小孩儿的爆竹。”
周玄用爆竹声打了高杰个措手不及,又令人在暗处点火制造出燃烧的假象,真乃兵者诡道。周玄拇指扣在无名的刀柄上,他今日也骑了马,不像来时坐着马车。听了沈如酌这一席话,周玄挑眉一笑:“嵩郡虽好,到底不是我家,我得先回家去。”
“那便别过,有缘再逢。”沈如酌与周玄挥了手,当即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出,“双杰少一个也不成,我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来!”
“好!”周玄望着银枪上飞动的红缨,笑得飞扬。明氏的车队动了,他摸着马鬃策马追上。
下一刻,雪原驻军也紧跟在萧鹤渊身后,如狼群般奔腾而去。萧鹤渊一马当先,和明氏车队里的一辆马车并驾齐驱,雪原驻军护卫左右。行过一阵,再往前就是界碑了,萧鹤渊调转马头,身后雪原驻军随之而动,和明氏的车队重又分开。
一个往北,一个往东,各自奔赴去了。
萧昀还立在原地,望着众人消失在苍茫天际,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溪亭没有同他道别。
此时长河的天还是蓝的,大都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哪怕是京畿之外,工部贪墨案的处决也在朝夕之间传遍了街衢里巷。
陈谦益并江言秋后处决,陈氏大房流放嵩郡落雁城,二房男子没入司礼监,女子入宫为婢。
陈氏以陈谦益为首贪污揽权,合族获罪。这样的处决算不算得公正历史上已有诸多评判,明月楼身处其中除却人文性的思考外,更多嗅出的是大兖政治的变动。
回程的马车上,明月楼提笔半晌,终难落笔成文。原来一个时代的结束并不像宏大叙事般壮丽,他夹杂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却也让人讳莫如深。萧煦没有谥号,也没有入葬皇陵。这世上好像从没有过一位恭谨仁孝的太子,有的只是无名的罪太子。
烛火明亮,一滴烛泪顺势滑落,在烛台上凝结成烛花。明月楼将烛台下压着的书卷解救出来,发现是自己尘封已久的《观花碎语》。她捏着书脊轻轻抖了抖,一张薄纸就这样落了下来。
明月楼捡起一看,果真是当年在江南时自己闲来无事的手书。即便夹在书页内,薄纸也逐渐被岁月剥蚀,显示出脆弱的本质。本来信手落下的字句如今也可以看出不同的意蕴。
“崇贞十年,八月。
皇太子萧煦和朝歌明氏嫡女婚约作废,后帝下诏,赐婚雁塔张氏嫡女张离离。于时帝尚康健,四海安定,四大世家与皇室之争锋未见。燕王就国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