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
今日似要下雨,天空灰蒙蒙的,沉甸甸地往下压。郁行安骑一匹名贵的三花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十几个护卫。
风扬起他的衣袖和袍角,他仅凭出众姿容,就仿佛倏然点燃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许多百姓翘首看他,还有人干脆走到几步之外,说她走了数个时辰才到阆都,今日能否开放金鸟寺。
郁行安应了一句“会向大师说情”,便有小娘子将一支浅红色的牡丹丢向他。
郁行安没接,那小娘子的准头也不太好,牡丹掉到地上,众人“嗐”了一声,那小娘子已经红着脸没入人群,不见踪影。
郁行安这样一路走来,实在太过显眼,苏绾绾望了两眼,郁行安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轻而易举捕捉到路旁的苏绾绾。
他骑马经过时,停顿片刻,勒住马,停在三五步之外。
他和两人见礼,说道:“不知两位娘子竟遇上这样的事,可需我相助?”
大姊在此,自然是由大姊答话。
大姊苏莹娘本就因越国公府门前之事,对他略有好感,说道:“不劳郁翰林费心,我们已遣人去寻两顶软轿。”
“也好。”郁行安道。他垂着眼眸,没有多看两位娘子,只是又聊了片刻,便告辞离开。
苏莹娘却已对郁行安颇有好感。
年少有为,又知进退,还不是风流之人!
她看了自家三妹一眼,苏绾绾疑惑抬眸:“大姊?”
“无事。”苏莹娘的心思少见地从自己的夫君上移开,想到了苏绾绾的婚事。
前几日,崔仆射托人探问苏绾绾的婚事,被父亲婉拒了,因为父亲有心将苏绾绾嫁给太子。
但苏莹娘冷眼看着,太子的身体就如圣人一般虚弱,恐怕活不长久。
阆都的郎君那样多,但无论是家世、才能还是姿容,恐怕无一人比得过这个被圣人召来的郁行安。
苏莹娘想了又想,一时觉得苏绾绾才刚及笄,自女帝高宗即位以来,阆都的女郎普遍在十七岁之后才出嫁,二十岁成婚的虽然少,但也有。
她便转移了话题。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目睹了苏绾绾和郁行安的相遇,悄悄记录下来。
苏绾绾和苏莹娘乘着软轿,到了那别宅妇的院落门口。
这是个一进宅院,侍卫上前敲门,门没锁,直接被推开了。
苏绾绾微愣,跟在苏莹娘身后入内。
院子里只有一个侍女,拿着扫帚,正左右四顾,像是在寻地方躲藏。一见他们进来,那侍女提着扫帚,慌不择路进了正房。
下一刻,正房里跑出来一个极为美貌,却面容憔悴、不施粉黛的娘子。
她看见苏绾绾,目中闪过惊艳,很快注意到了苏绾绾身边的苏莹娘。
她准确地辨别出两人身份,在苏莹娘面前跪下,稽首道:“奴名玉姣娘,对夫人多有冒犯,望夫人见谅。”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苏绾绾心想。
玉姣娘声泪俱下地多番致歉,又请苏绾绾等人进正房稍坐。
众人入了正房。
正房装饰简朴,连个屏风都没有,那洒扫侍女正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见他们进来,又神色惊慌地提着扫帚跑出去,生怕被打。
别宅妇确实容易挨打……
玉姣娘没有抬头看这个侍女。她一边垂泪,一边诉说自己的过往。
苏绾绾自坐下来之后,便保持安静。她随意地听了几句,判断出了玉姣娘的意图。
玉姣娘想离开这里,想离开阆都。她希望得到安稳和自由……如果能得到这些,夫人打她几十顿出气,她也必定大呼夫人仁慈。
其实,苏绾绾听过许多和玉姣娘相似的故事。
贫人吃不起饭,便将儿女卖掉。一些女孩会被卖给所谓的养母,被养母调.教,到了合适年纪就被卖出去,她们常常会被一次次转手。
只是这个玉姣娘格外美,被转手数次之后,竟流落到了户部尚书吴仁道手中。吴仁道的正妻不愿纳妾,他便将她养在外头。
苏绾绾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姊。
苏莹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显然是想要怨恨玉姣娘的,但又被玉姣娘的示弱和恳求打动了。
苏绾绾知道,大姊也许会犹豫,但最后一定会帮助玉姣娘的。
玉姣娘运气真好。
苏绾绾并不确定,是否要破坏玉姣娘的好运。毕竟,她确实见过很多借着他人善心,招摇撞骗之人。
万一玉姣娘想要算计大姊呢?万一她说的都是假话呢?
窗外终于下雨了,先是小雨,随后是骤雨。雨点密集地溅在屋檐上,玉姣娘说:
“奴这辈子吃不饱,穿不暖,从未有心思注意是天晴还是天阴。唯一一次注意到下雨,便是被卖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