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
“那日天很阴,奴吃了阿娘给的鸡蛋,被阿耶牵手带出屋门。奴看见阿娘一边抹眼泪,一边挺着大肚子收拾屋子。
“奴便说:‘阿娘,你别急着做活儿了,等我回来,我来搭把手。’
“阿娘没有回答,挺着大肚子追出来,可能是想再摸一摸奴的脑袋吧,但阿耶已拽着奴走了。”
苏莹娘沉默,并未接话。
玉姣娘道:“奴那日回头,看见阿娘哭了,便道:‘阿娘,莫哭,儿很快便回来了。’阿娘哭得更大声了,那时,奴不知阿娘为何而哭。”
苏莹娘缄默,苏绾绾也望着直棂窗出神。
但直到最后,苏莹娘承诺帮助玉姣娘离开阆都,苏绾绾也没有开口阻拦一句话。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苏莹娘站在檐下问:“扶枝,我送走了这个别宅妇,你说,你姊夫会不会生气?”
“会吧。”苏绾绾回忆着吴仁道眉宇间的川字纹,“他会气得肝疼。”
苏莹娘便一阵笑,笑着又开始哭。苏绾绾摸了摸她的肩膀,苏莹娘道:“瞧我,光顾着伤心,扶枝可饿了?”
苏绾绾正想转移苏莹娘的心思,笑道:“正有些饿了,大姊想吃些什么?我们一同去吃。”
苏莹娘道:“月锦楼就在附近,我记得里头的玉锦糕是你爱吃的,我们去月锦楼吧。”
苏绾绾应好,侍女们撑着伞,搀扶她们上轿子。
两人才出了院门,玉姣娘冒雨追出来,递上一个金镯,说道:
“两位娘子都是万中无一的善心人,奴无以为报,只有这个金镯还值几个钱,愿两位娘子收下。”
苏莹娘推拒,玉姣娘坚持要给。
雨点密集地打在玉姣娘身上。
苏绾绾看了大姊一眼,大姊最终果然不忍,接过金镯:“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玉姣娘便在门前跪地,又稽首,方才回了院子。
苏莹娘看也没看那金镯,将它递给自己的侍女,说道:“你将它好生收起来吧,莫要再让我瞧见。”
侍女应是,将金镯收好。
苏绾绾觉得这个金镯样式有些少见,但见大姊不愿看它,便不再提起金镯的事,只柔声安慰她。
她能提什么呢?这金镯不能深想——当年吴仁道可是满嘴“一心一意,双宿双栖”,才哄得苏莹娘下嫁给他。
昨夜,她和苏莹娘一起睡,苏莹娘说想要和离。
但今早起来,苏莹娘便不提这事了。
她们都知道,吴仁道如今升了官,父亲不可能同意的。除非什么时候,吴仁道官位没了,父亲才会松口。
两人去了月锦楼的雅间,用完午膳,春雨仍然缠绵未歇。
尚书省左仆射崔宏舟从月锦楼出来,望着这雨,叹道:“这样大的雨,还有那么多百姓去金鸟寺。”
月锦楼就在金鸟寺山脚下,隔着雨雾,可见人流不绝,许多百姓往山上而去。
随从笑道:“郎君有所不知,今日郁翰林携妹拜访金鸟寺主持,说是要求什么平安符。主持为接待郁翰林,便要封山。
“如今,大约是郁翰林说了情,主持又将封山之令解了。这些百姓步行至此,区区春雨,又怎能让他们折返?”
“原来如此。”崔宏舟道。
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抬头一看,却见月锦楼的屋檐下,一个侍女撑着伞,搀扶苏绾绾上轿子。
崔宏舟目光定住了。
苏绾绾很美,这点毋庸置疑。但最令崔宏舟动心的,是她的气质。
和崔宏舟卑微的生母相比,她门第太高,出身太好了。她自幼生于膏粱锦绣之地,富贵荣华之乡,似乎永远温文优雅,泰然从容。
他最喜欢这种气质,他觉得这才是高门娘子该有的气质。
崔宏舟走了上去。
随从一愣,前几日郎君不是说,既然苏太保不愿嫁女,便算了吗?
他错愕了一会儿,匆忙撑开伞,赶上崔宏舟的背影。
崔宏舟在苏家众人面前停下,笑道:“不想才几日,又相遇了,缘分不浅呐。”
苏绾绾一停,抬眸看向崔宏舟。
崔宏舟盯着苏绾绾,笑容更真挚了些:“小娘子今日是来上香?天公真是不作美啊。”
苏莹娘挡在苏绾绾面前:“敢问阁下是?”
崔宏舟瞥一眼苏莹娘,随从说出他的身份。
苏莹娘目光略微迟疑,但仍旧挡在苏绾绾身前。
苏绾绾望着苏莹娘的背影,心中一阵感动。
她对崔宏舟说:“今日只是凑巧,恐怕与缘分无关。我与大姊要回家了,便与崔仆射就此别过吧。”
崔宏舟并不想为难苏绾绾,笑道:“也好。只是你们怎不用马车?我正好有一辆马车,先借予你们吧。”
苏莹娘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