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王孙·向死而生
淮生打舆论战这么多年,第一次完全判断失误。
霍凤歌确实依言放出了他手里的证据,但现在的舆论反而更加糟糕。大量的辱骂言论布满了淮生姓名的实时搜索,骂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不仅如此,她的父母、亲戚、朋友,基本上能够找到资料的全部被起底了一遍。实时搜索里,侮辱沈长街和寇双倩的言论甚至比几天前还要难听。
淮生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然后又迅速地凉下来,从头到脚,满心满眼,全是绝望。
她感觉空气里都遍布着辱骂的声音,她每呼吸一秒,都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针刺过一遍。
她忽然想起《海的女儿》,这就是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的感觉吗?
瞬间,这换上的洁白的窗帘和地毯显得无比的刺眼,好像一个越裹越紧的网,把她困住,绞住,挣脱不开,只能等死。她仿佛是被困在棺材里的朱丽叶,呼吸不畅,说不出话。
她再也看不下去,关掉了平台,打开邮箱,打算靠着工作稳定心绪,把自己从仿佛死亡一样窒息的情绪里解救出来。
但她一打开邮箱,目瞪口呆。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往上涌,仿佛成千上万的蚂蚁密密麻麻地从脚尖爬上脖颈,再爬到鼻腔里。
不知是谁泄露了她的邮箱,现在,无论是她的私人邮箱还是工作邮箱,都已经被魏听潮的粉丝攻陷占领。除了不堪入目的辱骂攻击以外,还有无数令人恶心的照片。死掉的老鼠,怪胎的尸体,密密麻麻的黄蜂,让淮生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胃酸上涌的冲动,赶紧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半死不活。吐到后面,不仅是胃酸,甚至连血都吐了出来。
淮生撩着自己的丝巾,抱着马桶,虚脱地晕倒在旁边。
淮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倒在厕所里,马桶里是还没来得及冲下去的秽物,经过十几分钟的发酵,酸臭冲天。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按了一下冲水马桶的按键,却感觉腿部一软,又摔倒在地上。她劳心劳力,身材很瘦,所以一摔就摔倒了骨头,痛得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这一摔,仿佛把她的闸门打开了,洪水哗啦哗啦地涌出来。
她觉得委屈,但更多的是绝望。她的人生似乎就是这样,在一堆秽物旁边,穿着一身名牌苦苦支撑。
张爱玲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长满了虱子。
淮生苦笑一声,她的人生,够华美,但早就腐烂不堪。
淮生仰头,看着这洁白如雪的瓷砖,一瞬间,感觉仿佛已经死了,正在天堂里。她认真地开始思考,人间和天堂,到底去哪里。
人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沈长街和寇双倩早就离她而去,彦寂和她因为阵营的关系逐渐疏远,关爱月有了自己甜蜜的生活和她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剩下一个魏听潮。
淮生苦笑一声:“呵!魏听潮。”
他爱她,喜欢她,包容她,支撑她。可是对他的事业来说,她是个绊脚石;对他的粉丝而言,她是个老巫婆。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苦苦支撑,拼命算计,为了什么呢?
淮生看看自己的周身,难道就为了这几件衣服?
哦对,她忽然想起来,她家里还有一只乌龟,是她从孟封的别墅里带回来的。她精心地饲养着它,每天都要看看它,还给它搭了个精致的小窝。
它是她的牵挂,而且,它需要她。
淮生眼前一亮:对,至少还有这么一个小动物,牵绊着她在人间。
淮生拼尽全力爬起来,她感到头晕眼花,但仍然拼命站定,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她要回家!她要马上去看一看那个唯一依赖她的小生命,她快要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
乌龟趴在淮生给它搭建的小屋里,静静地,死了。
淮生坐在它的尸体旁边,心中是死海一般的寂静。她甚至有了种解脱的感觉。
她仰头望天,眼泪像水龙头一样流出来,但淮生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冰凉的触感滑到脖颈,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但她连擦拭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问:神明在上,是在告诉我,不该留在人间了吗?
她弯起一个极度苦涩的微笑,那笑容,诡异得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会吓一跳:“我作恶多端,这是报应,对吧?”
这一定是报应。所有她爱的人,爱她的人,要么后会无期,要么渐行渐远。是不是只有她万劫不复,才能停止这恶毒的诅咒?
淮生想:那好吧,该结束了,我来结束。
第二天早晨的七点钟,淮生的生物钟将她叫醒。她开始细数今天的任务:去城南的“淮记冰淇淋”店吃一份最大份的抹茶味冰淇淋;到M&C大厦将定好的裙子拿回来;穿着它去参加长怀年会的晚宴,和所有人告别;然后找一个品位不错卖相好的高楼,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