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心疼啊

“既然人家兄长已来接，你们就放人家去吧，到了婚期再行嫁娶事宜。”

城门把总把银票塞进袖中，仿如圣旨般一言定下，挥了挥手，示意周仕朴赶紧让行。

漫天的愤怒涌了上来，一时间好象又回到了那个混乱之夜，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轰击得他如坠冰窟，周仕朴一手扶向车厢，隐约有个感觉，仿佛现在不抓紧，就永远抓不住她了。

他暴吼一声，“不，夏府夫人答应了的，夏姑娘现在就跟我们走。”他眼尾的那抹红越发鲜明了，好象怒火在燃烧，欲焚尽所有阻拦之人，焚尽这让他痛苦不堪的世道。

周老夫人的车厢门嘎吱一声打开，她弯腰由新桃扶了下来，先朝周仕朴安抚地看一眼，随后向前走到把总面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份红红婚书，打开，递到他面前，同时新桃拿着一张银票也递了过去。

把总的目光先落在银票上，瞬间眼神一亮，接过银票塞进袖中，视线再次移到婚书上，“哦，这婚书上写明了先接夏家七姑娘同回济南周氏宗族。夏大公子，这是令堂亲笔认下的呀！为人子该行孝道，令堂答应了的事你又何故要反悔，难道有何因由不成！”

老夫人收回婚书，同时望向夏德松，跟着喝问，“违逆母命，难道真有因由不成？”

围拢的众人嗡嗡窃语。

“夏家七姑娘长得啥模样，莫非天仙下凡，我听说这个大公子可风流了，看上她妹子也未知……”

周仕朴顿时转头怒视，握紧拳头大步而进，吓得那人嗞溜一下退到人后躲藏起来。他的眼尾越加泛红，头上暖帽沿不慎滑落一缕白发，被阳光照得雪亮，恍如持一把利剑，欲要刺向每个来抢夺他仅剩美好的仇敌。

“这……”夏德松立起眼，呵得笑了一声，先是轻蔑瞥了眼周仕朴，随后目光移到夏瑞珠车窗上，似是通过那缝隙看到她正紧张聆听，他的笑容加深，又轻飘瞅了眼周老夫人，然后胸有成竹地望向来时的朱雀大街。众人开处，一辆马车由一些膀大腰圆的长随簇拥着奔驰而来。

到得面前，车门打开，夏老夫人那有些矮小的身影由莲嬷嬷搀扶着走出车厢，一身尊贵爵头雷云貔貅纹洒金袄，胸前配着副黄金翡翠缨络，面庞雪白如同最慈眉善目观音菩萨般，笑微微喊道：“我的七丫头在哪，祖母接你来了！”

这一声，让夏瑞珠直接打了个冷战。

周老夫人的神色沉了下来。

夏德松眯着细长眼睛，翘起了嘴角。

周仕朴的双拳握得死紧，脸上显出悲怆之色，就象溺水之人千辛万苦挣扎到一根浮木前，一个浪头打来，浮木远远翻滚出去，再也抓不到了。

他嘴唇翕动，望向祖母，却见他祖母紧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身体颤抖，那皱纹密布的脸上仿佛一瞬间蒙上了一层灰。寒风刮过，鬓角的几缕苍白头发象被妖鬼之手抓着，拼命拍打脸颊，他的祖母更老了。

“老姐姐，你这么急吼吼要带走我家七丫头，所为甚，由不得让人想歪啊！我七丫头命苦，自小身骨不好，随她姨娘在庄上静养，回到府里也才没几年，我这个祖母心疼啊，自要带在身边好好教养。现跟贵府公子的婚期还有两年，老姐姐，你就再等些时日，待得后年黄金菊遍地时，我再十里红妆把七丫头送到你手里，可好？”

夏老夫人说着，还用雪白绸帕按了下眼角，那殷殷神情宛如菩萨垂泪。

围观众人顿时被感动了，纷纷出言。

“祖母都来接了，快跟着回去吧。”

“我们大庆以孝治国，忤逆犯上可是大罪。”

“都说给她十里红妆了，要是周家还不放人，看来有所图哪……”

夏德松越发轻松起来，一手抓着马鞭，一下一下把鞭柄磕在另一手掌心，发出啪啪的规律声响，仿如一面小鼓敲击在夏瑞珠心头，“大庆律，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掠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呵，周府公子是想尝完杖刑，再徒三年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喝问起来。

那声高亢尖锐，就同钟磬相鸣，直震人肺腑。

夏瑞珠耳中嗡得一声，一把推开车厢门，日头煌然照耀，一片白光掠过眼前，似是刺中眼球，顿时，白茫茫恍若失明。

周府队伍中唯一那辆未系白麻的车厢门打开了。

夏瑞珠躬身走出车厢，也不要红豆搀扶，扶着车辕慢慢下了车，然后转身，对着夏老夫人曲膝行礼，“祖母，我是来给周老夫人送行的，一会就跟你回去。”

“好好，七丫头就是懂事。”

夏老夫人欣慰笑了，又用雪白绸帕按了按眼角。

夏瑞珠转过身，走到周老夫人身前，立定，望着她，随后双膝跪下朝她认真磕了一个头。她磕得全心全意，毫无一丝敷衍，额头撞到泥地上，甚至发出了呯的一声。

周老夫人的眼眶瞬时红了，忙弯腰相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