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松
声巨响。
一只青花瓷瓶摔碎在了楼梯下。
他额角飞跳,加快速度,抢上楼梯,一把抓住了夏明珠正要往下丢的第二只青花瓷。
“瞧瞧你的样子……”
夏明珠仍穿着昨儿的月白直襟袍,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披散着发,两个眼圈儿红肿如核桃,额头上更是冒出了几个火疖子,带着白色脓头,简直惨不忍睹。
她见是夏德松,微一怔愣,使劲夺过那只青花瓷梅瓶,狠狠扔到了楼下,听得“哐”一声才凄然笑了起来,“你是想说我疯了吗?是,我是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我好好一个姑娘家,就在小楼待嫁,什么都没做,却给我背上了什么名声,克夫!克夫啊!”
她举起手来,掰起一根食指,再一根中指,最后加上拇指,“瞧瞧,三个,我克死三个未婚夫婿了!我是不是早应该疯了呀!疯了好,疯了就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她咧着嘴笑,笑着笑着眼泪水又噼啪摔落下来,一颗一颗滑过脸颊,挂到下巴上,又滴入了尘中。
“女子的命真是不值钱哪!原是贵重的千金小姐,只因没了母亲,就成了庶女般卑微的小可怜,讨好着继母,讨好着父亲,乞求挑个不那么差的夫婿,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就是这样细微如蚂蚁般的心愿也不能达到,背上了克夫名声,一背还是背三个!你说,她的命是不是太可怜了!老天爷好象专门与她过不去!也许,她来到这个世上本就是错误,该早早了结性命才是!”
夏明珠笑得越发凄苦,最后一闭眼,转身进内室,站上凳子,就往一根白绫子上挂去。
她的大丫鬟初晴同样挂着两个红肿核桃眼泡,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此时扑到夏明珠腿边,用力抱住她,哭道:“姑娘不要,不要。”
她不知如何劝说,只是哀哀痛哭,眼泪模糊中,只见大少爷进来后,竟没有过来拉住姑娘,反倒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双手往胸前一抱,就这样看着姑娘。
看着姑娘上吊。
“大少爷,大少爷,你劝劝姑娘呀!”
初晴愕然之间,猛然喊了起来。
“嚎什么!松开她,就让她吊!”
夏德松一声低喝,一脚把旁边一张椅子踢了出去。
椅子翻倒,撞在楼板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夏明珠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双手却还在拉开白绫环,把下巴套了进去。
初晴不敢放手,死死抓住她的腿,不让她踢开凳子,不想,大少爷猛然起身,一脚踢在凳上,直把那张红木鼓凳踢了个仰倒,咕咚咕咚滚了开去。
手臂上重量袭来,初晴瞬间呆了。
“你不是想寻死吗!死吧!你死了,最痛快的估计就是小张氏了,因为她的女儿就成夏府嫡长女了!而你这个克夫之人,也不会碍着她女儿婚配,可以寻个更好的如意夫婿了!也许几年之后,哦,我想也不用几年,可能才一年,或者几个月,夏府里就好象从来没有你这个人了!再过段时间,她更会撺掇父亲,以夭折的名义把你名字从族谱上划去,那夏情珠就真正成夏府嫡长女了!而你,死得这般无声无息,谁还会记得你。”
夏德松咧开嘴角,嘿嘿一笑。
初晴用力闭上眼睛,觉得那些话语每一句都象鬼怪般,钻入人心噬咬,直咬得鲜血淋漓。
“噢,对了,夏情珠不是早看上你这座莫愁小楼了吗,等你没了后,你说这座小楼会给谁住?总不会空在那儿悼念你吧。”
夏德松悠悠然迈了两步,转身,盯着夏明珠开始翻白的眼睛,再狠狠加上一句,“如果是我,就是要堵住她们的路,我不好过让她们也不好过!”
夏明珠开始挣扎,却觉脖颈上的布带越勒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在收紧,全身的血液要往脑袋涌去,却被布带死死卡住,视线开始模糊,窒息的痛苦漫过头顶。
因着她双腿蹬动,初晴以为要被甩开,忠心地抱得更紧。
夏明珠以为她要死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身体这般沉重过,她的脖颈发出嘎吱声音,下一瞬间也许就会折断颈骨。
她后悔了。
她想活着。
就算被送进庵堂,下半辈子古佛青灯,她也想活着。
模糊的视线中,夏德松那张圆胖胖脸上的笑意竟愈加分明起来。
那种笑,象恶鬼。
过得一会,夏德松才把那张红木鼓凳踢了回来。
初晴连忙扶起,塞到她姑娘脚下。
此时,夏明珠已是双手下垂,脖颈挂在白绫上,全身软得象跟面条般东摇西晃,全无一丝力气了。待被丫头们扶到绣床上,只觉面前全是奇幻色块,恍如已到了幽冥之境。
丫头们的嘤嘤哭声远去,床前只余夏德松的声音,“姐,你想要什么?”
这一声,让她眼泪又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一只手轻轻探过来,帮她拭去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