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一杆青竹
惴惴不安的夏瑞珠跟着其羽前往正院。
走出一段路后,她道:“其羽姐姐,阿长腿断了,能不能先去瞧大夫?”
其羽顿步,朝身后看了一眼,轻笑道:“七姑娘好心性,都这时候了,竟还想着帮下人求情。就算要看大夫,也得等太太发了话。”
说完,她扭头再走,夏瑞珠只得跟上,听着身后被婆子们胡乱抬着的阿长哼哼呼痛,心头越加抽紧了起来。
从角门走进正院,开阔的青砖地上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点积雪,一辆装扮得姹紫嫣红的花车就这样热热闹闹撞进了夏瑞珠的眼底。
牛是大青牛。
骨骼奇大,膘肥体壮,两只大犄角威武地伸展向左右,红中带黑的毛发打理得油光顺滑,牛背上披盖着锦毯,拖着辆花车,很是神气。
花车半开敞,居中一个小蓬顶,扎着彩绸,前后两段的栏杆上布满了各式鲜花,牡丹芍药、梅花幽兰……
等走近些,才发现汇聚了四季的花卉都是用绢罗、纱缎等布料巧手精制而成,花色缤纷,繁而不乱。
“李月娥遮衫袖用目打量,打量她多才多貌,貌似天仙……”
一道清冽如甘泉的嗓音在院中回荡开来,一个着大红衫裙、珠翠点鬓、描眉画眼的美丽女子正唱着戏曲,曲调欢快,惹人喜爱。
“仙女下凡,凡间少有这位五姑娘……”
在她周围或立或站着其他四位姑娘,吹箫、拨琴、敲小鼓,弹琵琶,和弦优美,萧声悠长,琶音清脆。
“姑娘俊俏就数她为首,首一次见了面,我从心眼里爱的慌……”
红衫女子十指纤细,边唱边朝上首居中人点去。
这动作顿时惹来一道高兴地低笑,很快捧场笑声连成片。
夏瑞珠抬眼瞧去,正屋宽檐下,立着群女人和孩子,珠环翠绕、皮裘精美,那种吃饱了没事干找点小乐子的模样,一眼便知是夏府的太太、小姐和姨娘们。
因着她们这群人的到来,唱曲伴奏声一落。
其羽快走几步,到了太太跟前,低声禀告。
夏瑞珠目光跟着落去,很快凝到居中人身上,只见她一身朱樱暗云纹直领对襟袄配鸦灰福鹿葫芦妆花洒金马面裙,头带银灰色貂鼠毛昭君套,眉画远山,腮扫红晕,真真好一个通体气派的妇人。
夏张氏双手笼在一个同样银灰色貂鼠毛暖手套中,听着低语,目光慢悠悠瞥过来,仿佛漫不经心地扫了夏瑞珠两眼,又很快移到了张金氏身上,瞪了她一眼。
夏瑞珠往前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张金氏却已飞奔了过去,搭手福礼,“太太好,太太今儿气色真好呀!怪不得我进院子时听到喜鹊在枝头欢叫呢,瞧瞧这辆花车,多精美,还有这些姑娘们,唱得也好听,今年的花车游街啊,夏府绝对是头一份喽!”
在场之人没有接话的。
场地上安静下来,只有阿长和那个断了胳膊的婆子,一声赛一声地呼痛。
张金氏讪讪的,见到秋儿把抱着的那张桌屏绣品给太太看了,又偷偷撇嘴笑。
夏张氏从暖手套中摘出一手来,搭了桌屏一侧,随即目光就落在上头不动了。
夏瑞珠飞快扫向檐下这些人,从她们的站位、间距,很快领悟到,除去夏府夫人这一拨,余下的隐隐分了四派。
紧挨在夏夫人左手边的第一派,当中一人着一条宝蓝八宝卉福兔织金襕裙的是曾在长廊处见过一面的大姨娘,四十许年纪却戴着个白兔毛卧兔儿,眼眉细细勾勒了,一副茄形翡翠环在耳下晃晃悠悠,不时划出一道耀眼绿光。
夏瑞珠还记得她对张妈妈抛下金戒指时的那种得意张扬的笑声,就象只抱了窝的母鸡咯咯的。
挨过去第二派,站在大姨娘左侧,领头的是个中等个头的圆脸女子。
此女子妆容淡雅,梳妇人发髻,三十许年纪,着紫藤梅花如意纹右衽长袄配十样锦缠枝纹苏锦马面裙,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着粉裙的姑娘。俩人应是母女,瞧着俱是娴静文雅的性子。
其身侧又有两名女子,各牵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娃。
第三派站夏夫人右侧,有个很孤傲的年轻姑娘,带着个丫鬟立在那儿,谁都不挨着。
十八九岁样子,身披雪白狐毛大氅,面有病容,怕冷似得还把大氅暖帽儿戴着,雪白狐毛映衬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晶莹如玉。
此时她从袖管中拉出一条锦帕,放唇前遮了,轻轻咳嗽两声道:“母亲,那两个奴婢伤了,让她们先去瞧大夫吧!”
第四派在这姑娘右侧,站着好些个女子,各有各的美,其中有个手上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
而站在这些女子前头,最出挑的是个二十许的,梳妇人发髻,乌黑丰厚的发上戴着朵碗大白牡丹,花叶层叠如雪,底下镶着金叶,阳光下金灿灿的,煞是惹眼。
此女子脸若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