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变化的确挺大的
江疏雨发现顾春城出现在身后有些意外,同时也怀疑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是去送人了么?”
“把她送上车,我就走了,阿姨会照顾她。”顾春城言语间带着些隐晦的解释,“她做了个小手术,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他犹豫着补充说:“那个问题不是我造成的。”
江疏雨对他们的事儿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有眼前的诗画,“你刚说王维善用淡墨,可是这幅画明显不是。”
顾春城似是找到攀谈的机会,跟她并肩站着,“这幅的确不是,他的作品传下来的很少,辋川图也是后世仿的。目前,大家认为《伏生授经图》更接近他的笔法,但是那幅画,大概率也不是他画的。”他看向不远处的《伏生授经图》。
江疏雨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你还对诗画感兴趣,我一直以为你…”
以为你分不清孔雀东南飞,几里一徘徊。
“以为我什么?”顾春城问。
“没什么。”江疏雨说:“我认为艺术是一种极致的表达,每种艺术形式都可以帮人无限接近自己,书、画、音乐、诗歌、小说都是如此。像你这样生活条件优渥,没经过人间疾苦的人,是不会接近它们的。”
“以前我是没经历过,现在…”顾春城看着眼前的画,目光深沉,“艺术也是灵魂的出口,能让人在绝望难过的时候安静下来。”
江疏雨像是被定住一样,他看着顾春城,忽然有种莫名的共鸣和怜悯。他说的绝望难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还有,灵魂出口这样的词,是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的。
以前的顾春城冷傲无情,现在她感觉这番冷傲之下,或许是有什么昏暗的底色。这个底色加上近期的变故,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顾春城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辋川图的南垞景前,“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他声音不大,微亮的音色带着沙沙的味道,十分好听。
江疏雨心中一动,跟着走了过去。
“这首诗看似在写景,实际上,写的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王维坐船去南垞,回头发现北垞在远处变得陌生。”他看向江疏雨,“时间和空间都会让我们变得陌生,再见面时,是下一个轮回,也是命运给的第二次机会。”
江疏雨回望他,感觉他意有所指。
波澜不惊的心里,就那么荡起了一丝波澜。
“所以,同样是写变化,他的就举重若轻,又举轻若重。”江疏雨低头,抚平心里的那丝波澜,“你的变化的确挺大的。”
“什么变化?”
江疏雨的目光上下扫视,脑中浮现一些褒奖之词,但她不想让他误会,也不想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于是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改口说:“你长高了。”
顾春城:“…”
江疏雨看到他表情变为失落,有些得逞的窃喜,顺势安慰说:“别难过,你还会再长的。”
这句话带着戏谑的味道,顾春城听出来笑了。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路过的人看到这对俊男靓女,都忍不住回头。
江疏雨为避嫌,稍稍和他拉远了点距离。这个轻微的举动,让顾春城察觉到。他刻意保持着不让她排斥的距离,然后跟她一起停在刚才提到的《伏生授经图》前。
画上的伏生骨瘦如柴,拿着书卷正在指点,与对面颜色鲜亮的仕女图相比,的确算不上好看,但是那眉目间的气韵,却相当不凡。
“你好像格外关注王维。”顾春城说。
江疏雨点头,“他是少有的艺术中造诣高,又能在世俗里活得好的诗人。想要兼顾二者并不容易,所以我喜欢他。”
顾春城的关注点却不一样,听到喜欢二字微微皱眉,“但是他中的进士,和玉真公主关系很大。”
江疏雨有点不满,“长相和气质也是人的资本,他妙年洁白,风姿郁美,为什么就不能用呢?是我,我也会用。”
顾春城察觉到她情绪波动,没有说话。
江疏雨静静地盯着那幅画,继续说:“科举和拜谒,大多是属于贵族的机会,穷人哪来的钱读书,又哪来的关系拜谒。”
她向前走,步伐沉静,“我应该感谢这个社会,让我拥有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顾春城定定地看着她。
江疏雨转身,“要知道,很多人因为出身或者环境,就算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所以,高考对我来说很重要。”
顾春城愣在那里,从江疏雨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熟悉的柔韧感。
后来他们没看太久就走了,晚上还有晚自习,需要预留时间回去。四点多的太阳,还很大,江疏雨背着书包走在前面,顾春城跟在她后面。
她几次想说各走各的,又觉得这样的话有些不礼貌。而且,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顾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