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盒子
很少哈哈大笑,顶多像现在这样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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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教授去世时已逾九十岁,称得上喜丧。虽然周静漪记忆中的她,总是躺在那无光的阁楼病床上,像一棵半枯的植物挂在那儿,没有移栽的必要。
她在地铁上打开了那枚天蓝色盒子,里头赫然出现一只瘸腿了的小猪电子闹钟。周静漪能听到地铁的风声,她凝视那小猪断腿的裂痕。
“瘸腿了的猪,也能感觉到幸福吗?”
“当然能了,”钟老太太萎缩在那单薄的毯子下,伴随着制氧机的运行声,她搂住周静漪的背,“只要,它想。”
周静漪将这些收进口袋。
手机震了震,是房东打来的电话。周静漪想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脑子慢,参加这一趟追思会,回忆起那么多事,又认识些新的人,她已经疲倦。
走出地铁站,经过条狭窄的路,她快步走进大岛建筑设计院。
放到几年前,大岛建筑绝不是个清净的场所。楼内总挤满了闹哄哄的实习生,来开会的甲方,来吵架的施工单位的人,图纸哗啦啦翻着,打印机闷闷响着,密密麻麻的键盘鼠标声也够令人心烦。
现在,周静漪走出电梯门,进到走廊里,她感觉整层楼只有她一个人。
周静漪的助手是个女孩,叫孙以伦,三年前才来到大岛实习。那个时候,周静漪刚在大岛工作了两年,资历不深,却刚巧遇到人工智能“入侵”建筑行业的节点,在那之前,周静漪就经常自己训练模型以应付甲方无头苍蝇式的改图要求,凭借着这手技术,她做上了设计一组的副组长。
孙以伦那批实习生来到大岛的时候,大岛正处在这样新老交替的时间点。人杂,事多。周静漪天天忙自己工作之余,还要带这群学生。她发现这些小孩很爱讲一句口头禅,“好死”。
这个“好死”,那个也“好死”。孙以伦一来就很爱找周静漪聊天,学姐长,学姐短的,周静漪时常在听到她称赞她时笑着想,这也许也是一种“好死”的委婉表达方式。
然后有一天,“好死”两字在大岛消失了。
周静漪路过院长门外,瞧见小实习生们都在办公室里,垂着头,被院长骂“脑袋缺了一块”。原来,前几天施工单位真死了人了,小朋友们在工位上开玩笑,笑那工人死状,被来开会的施工方人听到。
小朋友说,我们在自己工位上说,又没有说给他听。又讲起自己跟着段组长去施工现场跟进度时受过工人的欺负,不是没有原因。
窦院长大手一摆:“少讲这些,你就说你脑子是不是缺掉一块?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这是人家的生命啊!”
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在院里压了下来。后来,是小朋友内部又不知道哪位小朋友,晒出他们实习群组的聊天记录。原来实习生们对被批评这件事感到非常气愤、冤枉,认为一句话的事不至于,又不是他们叫他死的,如果真觉得生命珍贵,应该追究施工单位的安全责任,而不是迁怒无辜的小孩。不仅窦院长,连当时路过门口听了两句的周静漪也被连带着骂了个干净,因为他们认为她没有尽到保护实习生的责任。
事情闹大,曝光到网络平台,引发了更大的争吵。连兄弟单位的人见了周静漪,也要笑她,说现在的实习生不得了哦。
不过,这群孩子后来找到周静漪办公室,来向她道歉,周静漪在他们走时也给了他们很好的实习分数。在当时,他们非常开心,对周学姐大献殷勤,毕竟建筑系苦读五年,并不容易。
再往后,他们中的一部分毕业留在了大岛工作,每天熬夜加班,倒也没什么心情讲“好死”什么的了。
三年后,他们中只有孙以伦还在大岛,跟周静漪留在了裁撤合并后的设计一组,做人工智能系统准确性验证的工作。
周静漪疲惫的大脑为什么又忽然想起了这些?因为她刚坐进办公室,还没休息一刻,助手孙以伦便进来了。小姑娘对院里下个月即将到来的人事变动非常恐慌,好不容易等到周静漪来,她便朝她一顿求情、诉苦。
“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早几年出生,这样毕业以后,我就可以像周姐、段组长、窦院长那样,做真正有价值的设计工作。”
周静漪有些走神,她靠在椅背上:“你想做什么工作?”
孙以伦含着一窝眼泪:“就是那种,自己点鼠标,一下一下,靠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改出来的图纸。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图纸!”
周静漪不禁笑了一声。“以前也没有什么价值,别多想了。”她拍拍孙以伦的肩膀,站起来想躲躲,她头痛得很,孙以伦却拦住她,说:“周姐,我会被辞掉吗?院里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
周静漪微微垂眼,看着她的脸。
好死。她突然想起了这个词。我们最终都会好死的。
“以伦,其实院里也不需要我。”周静漪试图去安慰她,结果刚说了半句,孙以伦更激动了。周静漪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