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清屋院
傍晚,东清屋院内,念宁一边刺绣一边听阿兴给她讲宫中的见闻。阿兴是宫中低等女婢,负责传送饭菜,所以,常在宫中走动,宫中的大小事情她都知晓。
茹辛姑姑看着念宁正在刺绣的手,满是心痛。五指红肿,哪里像公主的手?小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般满是冻疮的。如今冻得冰凉,不觉得什么,晚间放在被子里,被暖气一融,便奇痒难忍,忍不住又劝道:
“这些活奴婢做就行,公主不必这么严苛地要求自己。唉......公主真是命苦,就享受几年的好日子......先主当年如公主这般大时,可是集举国宠爱于一身......”
念宁只是笑笑,示意阿兴接着讲下去。
阿兴道:“公主!你听说了吗?宫中、京都中都在盛传,说言素公长公子陶绩是位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阿兴长得娇小可爱,嗓门却不小。
听到这个名字,念宁想起那双幽深又纯粹的眼睛,这双眼睛中似乎只有世间疾苦,再无其他。
阿兴接着欣喜地说:“ 陶神医起死回生救了南越适子的命,被召入宫中君前对策。君上夸赞他以一人之力,救一国百姓免遭战火,功德无量。君上问陶神医起死回生的过程,见他应对不疾不徐、谦和有理,更是欢喜,嘉奖他破格入太医院,赐出入宫宫牌呢。”
“君上命陶太医为嘉瑛公主调理身体,听昭华宫侍女说,嘉瑛公主看陶太医都看痴了。公主,你说这陶太医到底长什么样子?从来都是嘉瑛公主被别人看痴了,还未听说嘉瑛公主看痴过别人。”
“这陶太医入昭华宫为嘉瑛公主诊治,”阿兴给念宁讲故事讲多了,表达训练得十分流畅,还有几分说书人意味,连茹辛姑姑都边洗衣边笑着听。
“陶太医看纱帐重重,嘉瑛公主只伸出玉手来,不可观全貌,便要求撤去纱帐:‘恕微臣冒昧,看病需望、闻、问、切,四诊不可或缺。纱帐重重,微臣无法观全貌。’”不知真假,阿兴学得有模有样。
“要说这一国公主未出嫁,哪能随便让人窥见,徐后在一旁制止,道不妥。嘉瑛公主却命撤去帷幕。若说谁见了嘉瑛公主不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难以缓和。帷幕一撤,这陶太医却很淡然,凝神静气地为她查看气色,心无旁骛地沉心切脉。仿佛在陶太医眼里,嘉瑛不是公主,也不是貌比天仙,仅仅就只是一位患者。嘉瑛公主不由被他沉稳的气质所吸引,反而怔怔地看着他。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挡那双明亮含媚眼睛的诱惑,陶太医却不回视。”
“听昭华宫的女婢说,陶太医身形高挺,衣带飘然,有临仙之态,但不显得瘦弱单薄,反而有以一当十的气概。抬眼垂目间,长睫毛随着翕张,显得更加神秘。翩然而来,又飘然而去。来去匆匆,却如惊鸿。”阿兴把她听到描绘陶绩的词句都搜集起来,讲给念宁听:“公主,你说我阿兴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一饱眼福,越听她们说,我越期待。宫里都以见过陶太医为荣呢。”
阿兴讲着突然灵敏地听到人语声。东清屋东面偏南的院墙被一棵香樟树顶倒,阿兴就是从这个乱堆的砖墙上来回的。阿兴像小松鼠一样在断壁残垣中跳得不见踪影。
念宁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嫌弃道:“公子,既是这样,也不必找了。何况国主说让给嘉瑛公主调养身子,没说念宁公主。那地方偏僻得很,万一迷路了,在宫里撞来撞去危险得很。”
念宁没有听见回答,脚步声渐渐近了。
还是刚才的男声,骇然道:“这么冷的天,还用存的冷水洗衣?那手不给冻坏了?”
一抬眼,念宁看见陶绩立在门旁敲门。“微臣陶绩参见念宁公主。受君上召命,为公主请脉。”语声明朗,是这小院里从未闻过的。
茹辛姑姑骇了一跳,抬眼看到门外站着两名少年,为首的那位身着蓝色朝服,头带高冠,连忙擦干手中的水,向前施礼:“多亏太医想着我们这位公主。快请屋子里坐。”
念宁怯生生地躲在茹辛身后,被好言相劝:“公主乖,太医是来给公主瞧瞧身子的,公主前日子不是说肚子痛吗?这位太医用手按你的手腕处,就能让肚子不痛了。”
念宁这才探出头来。一张小脸蜡黄,嘴唇几与脸同色,只有一双眼睛,在暮色中莹亮。念宁伸出手,让陶绩查看,眼睛却怯生生地看向地面,不敢抬头。
陶绩不嫌弃念宁公主痴傻丑陋,手指轻按在公主腕处。公主脉象平顺,再察脸色,虽然好似有意抹上灰泥,但无苍白病态,不像中过毒的样子,这才放心。温声道:“公主幸运,并未中毒。只是公主体虚,营养又不能供给,不宜劳累工作。微臣命御药房煎些补药,日日送来,公主注意饮用。”
“多谢太医,多谢太医。太医神通广大,又是温和有礼。真是难得的好人!”茹辛姑姑连声赞美。
陶绩去后不久,御药房中真有人送来补药。茹辛接过药,不好意思道:“公公辛苦,只是我这饮食都难以自持,不能谢过公公了。”
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