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静,离倚靠山水,不与市集为邻。从见着影壁,再绕湖心亭往东走,方见穿堂,过了穿堂才是内宅。宴会的清夏堂门前种着一棵夜合欢树,夏夜可闻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清夏堂的熏笼中焚着零陵香,散发着丝丝甜凉的香气,堂中众人围坐,门前搭了一临时的戏台,两侧排了两列酒席,几个小旦在台上徒歌。
陆盏闻声醒来时,只觉浑身疲软无力。房中甜香陌生而熟悉,她愣了半晌,看到亭台水榭前摆放的,更加怔住。
这香是宫中御赐,只有几个皇帝亲近的朝廷命官才能享有。
这是……
阆都秦抚台居府?
瞥见她的神色,席中坐在一旁的秦芸笑着道:“陆妹妹莫不是饿的太久,连眼睛都愈发直了。”
他说罢,命立在一旁的侍从夹了块冰镇莲子糕放入陆盏的碗中,道:“离正式开宴还需些时,先吃些糕饼垫垫胃。”
“前几日家父听命陛下所托,在敝府开以宴席,请邀今岁应举之士会饮,再者,如今也另以官媒相看之会附之。”
秦芸与她自幼相识,其父秦判与她的父亲陆生互为同僚,十三年前陆生从京城贬至阆都,后不久又被调回京中述职,直到近些年才返回梓里阆都。
“于此,不知在列郎君中,妹妹可有相中。”
他言此话时,神色十分郑重,放于两膝的手不禁握成了拳:“若是没有,不知妹妹可否考虑秦——”
陆盏所观秦芸对她的态度,内心天旋地转。
她记得,当年父亲渡海淹殁后不久,三司并案审理此事,贤宗命阆都抚台协助京城御史抄检陆家,那时父亲的棺椁还停在牢狱中等候发落。而她刚嫁入陈家,公爹参与贤宗新政,陈家对这种事自然是漠视以求自保。
按照礼法,那日本该是她回门之日,却被关在新房里,公爹对她的求情置若罔闻,向看守她的侍从道:“上枉下曲,上乱下逆!自古以来,女子岂有女子涉论朝纲之理?新妇当在家门思过!”
夏季长夜雨无歇,抄府前一晚,她才设法出了门。她穿过幼年无数次走过的石桥,立在秦抚台门前,祈求抚台看在故人之情上,等陆生下葬后再抄检亡居。
她站在雨檐下,被风吹来的冰雨淋的湿透,秦抚台亦未见她,只有秦芸立在广梁门前与她说:“家父说,故人已死,故人之情……便也散了。不过,令尊通海案还未定案,结局如何,尚无定论,兴许还有回转。再者,妹妹既已嫁作人妇,秦某便也不好再插手干预。”
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脑海,陆盏攥紧手中玉箸,心跳骇然急速,一时口不能言。
秦芸见状,却只全然将她这般表现错误理解为,她初次面对儿女婚事时的无措。
他心中一时不免有些责怪自己的唐突,静了心绪,缓缓转过身,也不再相逼问。
这时一女使急匆匆从游廊尽头走来,打破了此时略僵的气氛。
女使行了个常礼道:“郎君,主公在前堂唤您。”
“我知道了,下去吧。”他说着站起身,微抬长袖,从一小厮手中接过酒盏,回首微躬了下身:“前堂举子众多,当以酒礼宾之,妹妹在此稍歇便是。”
陆盏混沌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她以袖袍作掩,掐了掐手掌心,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并不像在做梦,何况——这些细节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想起那些当年不易发现的细枝末节。
“娘子,秦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呀?”蒲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揶揄。
她抬眸,眼前是从小与她贴身伏侍的丫鬟蒲月,她死前,蒲月已嫁了良民,有一段时间未在府中做事,但陈子苓死后,蒲月便又搬过来陪她很久。陆盏很想她。
“蒲月,”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如今是哪一年?”
“娘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奴婢记得,娘子前岁生辰时候,那东边画舫那说书的来道喜,嘴里念叨过几句,道什么建安十四年——奴婢算着,如今便是建安十六年罢。”
“……是了。”
陆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是了,她回来了。
这曾经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蒲月掰着指头算完,一抬头,竟看见陆盏静静坐在那里,眼角含笑,可仔细瞧,眼中却分明还藏了一圈泪,像一叠饱满的水华花瓣沾了露水。
蒲月一急,跪下身想拿出手巾为陆盏拭泪,陆盏轻轻止住她的动作,问她:“父亲可也在这廊中?”
“方才传饭的赵嬷嬷说,主公与秦抚台正从这会儿应该和门生举子停在前堂。”
陆盏点点头。
蒲月唤住她:“娘子,你去哪?”
陆盏回眸道:“去前堂。”
蒲月怔了怔:“娘子当真?他们男子都在前堂品酒议事,娘子这般闯入,怕是要被他们白白拾了口舌,娘子还未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