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生.沉月露.狐儿

天地混沌，唯有风雪来往其间，凌厉胜过银刃，犹如上苍为人界布下的杀阵，势必要剿灭一切生灵。

偏这危险之中有一书生模样的少年，步履蹒跚，身上仅着一件单薄青衣，皮肤在肮脏破口处袒露，因被寒冷侵蚀而异常僵红。他本散着一头糟乱的黑发，但雪附落发上，尚带余温的喘息凝成白霜挂上眉睫，好似少年早衰，历尽了人世疾苦。

他自西岐而来，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直到苍穹终于平静，几点疏稀寥落的星光俯瞰着广袤的平原。在这风雪初霁的夜里，前方火光浮动，似有温暖舒缓了他疲惫的眼皮。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城池灯火通明，一排排硕大无比的红灯笼在黑夜里格外耀眼，宛如一条蜿蜒盘踞的赤金火龙。城墙上的两个鎏金大字，笔体俊逸桀骜，像是赤金火龙势如山风的吐息，它要用喉中烈火融化这千里冰雪，还要将烈火自寒冷的人界倔强地送向高远的九重天界，宣告昭国是不死不灭的。

昭国，这是让他心中五味杂陈的两个字。

这里是昭国，亦是都城乾曜城。城门守备森严，来往行人一律搜身排查。他见自己无法从正门入内，只得用一丝虚弱的灵力摇身化作一缕白烟飘进城中，幸而冬季，他与这苍白一片混作一体，凡人没有察觉。

乾曜城的大雪下了好久，如今雪停了，又临近除夕，城中百姓早已忍不住寂寞，伴着各色斑斓的灯笼与喧嚷的叫卖声纷纷走上街头。小孩子不顾冻红的小手坚持紧握烟花棒，就像在黑夜里守护着一朵金花，舒展绽放在黑亮稚嫩的眸子里。

新雪稀松，在他脚下咯吱作响。一派祥和景象映入他眼中，记忆中的乾曜城也曾这样平静。

前方忽然传来铁甲声声，一路官兵正朝他这里跑来。

“是妖！”为首的官兵一手持玄玉门寻妖罗盘，一手指向他，为身后的士卒指明方向。

官兵们迅速列阵挡住他的去路，他眼见无路可逃，下垂的右手暗中五指成抓，一股灵力正在掌心酝酿。

“蹬蹬，蹬蹬……”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一刻，对面有马蹄声急促赶来。看不清马上是什么人，亦看不清他手握什么兵器，只听这件兵器夹杂着破空之声瞬间挥下，为首官兵已经人首分离！

鲜血自断颈中喷涌，落在雪地上，犹如被寒风摧残殆尽的落梅。

“令……令羽……”

青衣少年在错愕间认清了那张暌违多年的容颜。

此人年纪与青衣少年相仿，阔脸厚唇，眉目狭长，挺直的鼻梁高耸如山脊。令羽左手勒马，右手兵器收势，鲜血自枪头顺流而下。

青衣少年这才看清了兵器，不由得心中一紧，竟是三崇永固戟！

其余士卒并未因为首官兵被斩而自乱阵脚，反而攻击的愈加凶猛。阵如长蛇，迅速将令羽围入其中。

令羽胯.下青骊跃起，大臂一挥，三崇永固戟已成攻势，枪头扫过马下，月牙勾连一众士卒，生生将他们罗列着推抵至民坊墙壁，他们胸口的犀甲已被勾裂。

昭国士兵的甲胄向来坚韧，他们从未遇到能将犀甲划破的人。

世间竟有此等怪力！剩余士卒单手将佩刀竖立身前，脚下踌躇不定，不敢接近令羽马下。

令羽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长蛇有了缺口，他冲出包围，直刺士卒犀甲松懈处。解决几人后，长蛇消散，遍地鼠窜，令羽纵马追击，五步之内便将其余士卒尽数斩杀，半条街已鲜血淋漓。

青骊横冲直撞，掀起货摊无数，闹市商贩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热血融化了新雪，马蹄已经打滑，它的鼻腔呼哧出缕缕白气。令羽顾不得旁人，他回身掉头，一把将青衣少年提上马背：“此地不宜久留，朝廷郊祭清扫邪祟，肯定还有官兵追上来，你先跟我走。”

令羽挥鞭打马，青骊嘶鸣，马蹄四周绽开飞花碎琼。

慌忙间他们没有发现，闹市之中有一人身着檀褐色布衣，压低了斗笠，匆匆离去。

＊＊＊

少年身边风声呼啸，青衣单薄，这比来时更为寒冷。

他已寒彻骨髓，即将体力不支，却忽觉眼前金黄光芒闪过，一阵刺痛竟像是锥心一般！

“啊啊啊！”

“梓安，你怎么了？”令羽正策马飞驰，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在凛凛寒风中呼喊着。

“我好像被什么灼伤了眼睛！”名叫梓安的青衣少年立即催动灵力去缓和双眼的疼痛。

令羽用余光看到了那金色的光芒，他向北方远望，金光如朝阳一般在树林酒肆中穿梭，险些让人忘了此时应是夜幕?靘。

“当年苌门火案后，圣上就立刻请了玄玉门的道长，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炼出一个镇妖珠置放在宫里的固宁台上，光罩犹如结界，护着宫中以防被妖侵袭。”

苌梓安揉了揉眼睛，此时缓和了很多，眼前模糊着出现了令羽颠簸的背部轮廓：“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