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月

入宫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了，若有人问我什么感触，唯有清闲二字罢了！

本就没有受宠的资质，也没有争宠的心思，主位娘娘还是个病秧子，阖宫的药气熏得人人绕道而行，自然落得清闲。

端妃娘娘手里攒着佛珠，面对佛像虔诚地吟诵经文。

我么？自然是捡起我心爱的小话本，外面不忘再套上一本《女训》做掩护。

端妃娘娘特意赏我一碗燕窝粥——“本宫从未见过有人看《女训》这样入迷的，孙答应真是孺子可教啊！”

其实，宫里的日子也还不赖！

除了……

“孙答应，皇后娘娘今夜头风犯了，请去景仁宫帮忙伺候着吧！”太监传话道。

她头风犯了？我还瞌睡虫犯了呢！

其实去了那里也做不了什么，皇后卧室里有安嫔和祺嫔，以及一众太医婢女之类的，我们其余人只能等在门口随侍。

一个太医治不好，又进来一个太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忽而停了下来，鼻子用力嗅了嗅，接着说道：“这位小主身上好重的药味。”

旁边人应声道：“她是端妃娘娘宫里的，身上除了药味还是药味，难闻死了！”

我也不恼，只是吩咐雨疏：“等下回去记得告诉端妃娘娘，这里有人嫌她身上味道难闻。”

雨疏上下打量那人一番后点头：“知道了小主，奴婢定会一字不落转述给端妃娘娘的！”

“哎呀妹妹！好妹妹！这是何必呢？大家都是姐妹，不要闹得这么难看嘛！”

我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进宫这么久，人和人之间的虚与委蛇还是不太适应。

那太医接着说道：“还请小主暂且去宫外候着，您身上的药味太重，成分也颇为复杂，恐会影响里面用药。”

……

很荣幸的，我又成了一个例外。

雨疏回宫替我取暖炉，我一个人在宫外看风景。

有时候真觉得上天待我不薄，遇到这样糟心的事都能有闲暇时间欣赏月色。

后半夜景仁宫门口的侍卫开始轮值，好巧不巧，又遇见了他。

他见我时一愣，但也只是一愣。

我们几乎并肩而立，却又像是从来不认识一般，我仰头看着月亮，道：“今天是十五呢！月亮很圆是吗？”

无人应答我。

我继续说道：“小时候在家里，每月十五娘亲就会和我讲故事，有神话故事，也有爱情故事，她告诉我，唯有在每月十五，故事里的结局是允许被改写的，即便注定是悲剧，也可以赋予圆满的结局，就像那轮圆月一样，是老天爷赐给世间的福祉。”

依旧无人应答。

但我却能深深感受到除却月光的另一种光，正轻轻地落在我身上，甚至无需回头看。

其实我很想和他说一声谢谢，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每次看到他，我的心就会生出力量。

无论被禁足，被夺宠，还是现在一个人站在宫外，这些旁人引以为恶的事，于我而言倒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要看到他，心就会不自觉安定下来，这份心安，却是旁人给不了的。

——

一连在宫外站了好几天，皇后的头风总算好了，但好死不死的是，皇上又病倒了……

好在这回没有让我在宫外站着。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象征性的擦擦眼泪，乖乖做个合格的气氛组。

太后和皇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发愁，好在太后娘娘不是个折磨人的主——

“你们看望过了就各回各宫吧！等皇帝醒了想见谁再传召就是了。”

我心里还惦记着昨晚的话本故事，心下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皇上嘴里嘟囔着什么……

众人一下都安静下来，太后她们俯身仔细听着，只听皇上似乎念叨着：“嬛嬛……”

太后，皇后，安嫔以及一众资历更深的嫔妃们脸色瞬间无比凝重。

末了只听太后缓缓开口：“皇上这是念叨着孙答应的名字呢！孙答应，你一个人留下来照顾皇帝，其他人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