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紫藤院位置最偏,靠近下人住的后罩房,一出门往前几步就是花园入口,楚楚想都没想就拐进了花园重金修葺的假山里头。
所有人都在忙今晚的宴席,一道垂花门连着矮墙,隔绝出了热闹与冷清的两方天地。
东方的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那儿,只余西方群山之上还挣扎着几缕霞光。
她靠在假山石壁上,手心直冒汗,通过石间缝隙偷瞄几眼垂花门外。
行色匆匆的影儿交错而过,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东张西望,一切都井然有序。
她回身,紧紧贴在石壁上,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暗处,两眼空空地打量着前方的三岔路口。
往哪儿走?
原主的记忆并未完全与她的记忆交融。
前一秒还被压在石板底下等待救援,没想到兵哥哥的希望之手刚刚伸过来,一场突如其来的余震就直接把她送到了这里。
现在,她只零零星星地知道自己是谁,家里都有什么人。唯一属于原主过去的记忆就是刚刚太子送的那份“贺礼”。
提到那颗人头,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但比起那颗人头,更令她胆颤的是史书中妖姬的下场。
若她什么都不做,任由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么结局只有一个——五马分尸。
“呼——”她长舒一口气稳定心神,“但愿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少女提起裙摆,迈步向着园子深处走去,两侧梧桐摇曳,剪碎了满地月光。
园子大得很,像迷宫,处处景致不同,亭台楼榭掩映在假山丛林之中,高高耸立,遮云蔽日。
楚家的园林,修建的真是极尽豪奢。对于一个路痴而言,岂止是不友好,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凭着感觉走,过石桥,穿花林。鹅卵小路尽头,又是一片苍翠竹林,镀着银白月光,宛若仙境。
深入竹林十来步便是围墙。
四周寂静,只听见府外长街上,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一墙之隔,犹如囚笼两侧。一侧为山中鸟,一侧为笼中雀。
想来妖姬也是不易,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换了只更精致的笼子,还把自己困死在里头。
好在,她不是她。
楚楚不可置信地拍了拍墙壁,竟然走出来了?!目光下落,赫然有杂草堆在一处。凭着强烈的第六感,她断定,这里有个狗洞。
“啧啧,这也太顺利了吧?连只狗都没碰到。”她蹲下去扒拉草堆,“不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后想吹牛都不好意思。”
从逃跑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云梢,她就没遇见一个阻力。
大约是过于顺遂,就像一只船飘在异常平静的海面上,总令人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清风拂过,竹林飒飒,有如仆妇成群,鞋底擦过鹅卵石发出“嚓嚓”声,惊扰得她不时就要回头看看,生怕被抓了现行。
她警惕地盯着竹林外的小道,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了坚实可靠的围墙,冷不丁右侧肩头一痛,斜眼看,竟是一支多宝花蝶金簪掉下来,先是砸中了肩膀,然后掉入泥草里,发出一声闷响。
不远处,一颗半青半红的冬枣骨碌碌滚着,压倒枯草一片。
枣?
是这个东西把她的簪子打掉的?
她扒草的动作一顿,心跳都漏了几拍。
“想跑?”
一声嗤笑。
清冷如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宛若暗夜鬼魅嗤笑低语。
白墙黛瓦,砌得足有两人高。只见那人懒散斜坐于墙头,马尾高束,腰间斜挂一根竹节鞭。
一身白袍映月,本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偏又在外罩一层半透明的黑纱,上绘挺拔暗竹,与夜色里高耸出墙头的修竹交相辉映,平白生出一种凌冽的杀意,如锦衣夜行的杀手,隐藏于茂林修竹间,伺机而动。
在他的身后,皎月初升,十五月圆,竟是莫名有些圆满。
楚楚仰头看他。
楚家是将门,莫非这人是身手不凡的看家侍卫?
看样子不像。谁家侍卫穿成这样啊!
他那样子倒像是来寻仇的。
莫非是要趁乱杀人!
那一瞬间,楚楚只觉得发丝儿都僵硬了。
墙头君子见少女木鸡似的呆立于墙下暗影,嘴角一扯,半是嘲弄半是懒怠,眼神颇有些玩味,“角门没关。”
角门……没关?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竹林尽头地上的暗影里果然嵌着一道光痕,是从半开的角门缝隙里漏进来的。
楚楚听见自己干笑两声。
合着这人看她蠢兔子似的在这儿刨了半天草堆?
“你——不会是来寻仇的吧?”她感觉浑身的肌肉发僵,就连此刻弯腰捡簪的动作做起来都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