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帝侍疾亲尝药,黄香稚龄识温席。
谁人解得高堂苦,不辨神妖令皆依。
秋日绛州的景色是极为宜人的,枫杨高傲地挺立着,红枫和乌桕则扮上了多彩的妆。银白的点散在绚丽的叶中,好似星子落进了彩绸织就的河。
田野上,辛劳的农人们用手中的锄头、铁锹、耙子来收获、翻土、播种,寻觅了一天的鸟群飞向即将沉没的太阳。一行行,一声声,催促着劳作者归往农家的方向。
“阿根哥,走吧,太阳快落山了。”柱子扛起锄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走到阿根的面前。
“你先去吧,家里还有孩子。我等弄完这片再走。”他头也不抬地快速锄着杂草。
“不成,嫂子叫我盯着你嘞。”
阿根此时直起了腰,对着柱子道:“你老听她的话做什么,我......”
“嗯?哥你说什么?”
“柱子,你看那是什么?”阿根的双眼此时瞪得老大,紧盯着前方。
听了这话,柱子赶忙扭过头来手搭眉前远眺着,“嘶,好像是头牛?”
“哪有跟山一样大的牛啊?你再仔细看看。”
随着牛形黑影飞驰而来,他两人分明看见那是头全身焦黑的牛,不带一丝色彩。身形巨大得能遮天蔽日,四蹄正极速奔来,却悄无声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它眼中瞬间绽出血红的利光,带着身后滔天的火焰,贪婪地吞噬了整片田野,收割下数条无辜的生命。
待它去后,植物迅速从焦土中窜出,枝叶仍旧随风飘摆,夕阳依然映在脸上。十几个青壮年从地上机械地站起身来,如同提线傀儡那般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排了长队追随牛影而去。
这个村庄从今日起,寂静无声。
此情此景被远峰上的两个影尽收眼底。悬崖上的影腰挂利刃,在夕阳下闪烁着橘红的光点,他正勾着嘴角准备回去交差。
而对面山峰树梢上的影则一身黑衣,混迹在层层树影中,强压内心的愤慨紧盯着对面之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无法逞一时的快意,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
所以他流泪了,是在心里。
————
登羽离开后,城郊日落西山,四周本就阴冷的草木逐渐暗淡下来。李翥珏望着眼前渐趋模糊的山路,孤独得如同头顶的夜枭,就连道上的山石也是相互扶持的。
他不断尝试着向前跳跃,或是拄剑前行,甚至侧躺在枯草堆中向下翻滚,意图加快前进的速度。这些投巧的方法除了使自己更加落魄外,再没有其他的作用。
新月在薄云中穿梭,深邃的天空包裹着光秃的树干,盘虬卧龙一般,好似是嵌在天上的闪电,又像是制坏的油纸伞。
体力随着夜幕的降临极速流失着,他如今只感到寒冷和疲惫,跌坐在秋叶与乱石铺成的褥子上,望着满天的星光,竟没有一颗能照到家的方向。
他回忆起了这两日发生的种种,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不该气恼他人的欺骗,是他这个可笑之人识不得事情本来面目,是自己肚子里那一套近乎于固执的礼义廉耻禁锢住了思想。忖度良久,根本找不到任何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或许,他确实该去拜苍元为师,惩罚自己也好,增长见识也罢,亦或是去报仇。
想到此处,他不由地笑出了声。一开始还像是古老的木鱼声,又轻又缓的,随后便渐渐转为四角亭飞檐上的惊鸟铃声,清脆而急促,而最后,却只剩下大雨滂沱。
嚎哭声引得树冠上的面具老者几乎要立刻跳下,想要紧紧抱住这个无助又委屈的孩子。踌躇不定的心扰得枯叶沙沙作响,险些暴露了自己,也忽略了周围不断闪烁的对对莹绿色的眼睛。
虎视眈眈的狼群在林中徘徊着、低吟着,只听得一声短而促的吼声过后,每一匹健硕的狼都争先恐后地扑向倒卧在地的李翥珏。
它们莹绿色的眼眸中闪烁出兴奋的神色,三角形的双耳竖起,轻易地将晚风割开,尖锐有力的爪给大地留下了一道道抓痕。泛着冷光的锋利的牙,恨不得马上就要将眼前的肉团扯碎撕裂,再和着汩汩的鲜血吞入饥瘪的腹中。
李翥珏闻声,警觉地翻身立起,虽已费了很大力气,但他仍不愿就此屈服。
幼时父亲曾叮嘱他,引颈就戮的武者甚至不配称为懦夫。即便毫无胜算,也该在战斗中倒下,不是英雄至少也对得起自己。
念及此处,他将心一横,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到自己手握的剑上。算起来,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
上一次面对那妖厉,可谓不知者无畏。而这一回,敌人的数量与自身的力量相差过于悬殊,他知道自己终将沦为野兽的吃食。
望着黑暗中冒出的无数利爪与尖牙,竹风七凛剑招再起。风扬叠影走势过后,夜晚的林中寒光纷纷,如银丝织成的网,如萧萧翻飞的竹叶,依附在李翥珏周身三丈范围内,霎时以狂风的姿态横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