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年少如何知情愁，而今回望万事休。

人间不绝龙虎斗，月星犹然照天楼。

初冬的云在秘州上空飘荡，午后的暖阳照耀着屋顶的黛瓦。

丞相府中今日来了客。

李斯章从小仆手中接过茶盏来，恭敬地从门口走到柳淙恩面前，放下茶盏便也坐在了圈椅上。

“斯章啊，你我有十年没见了吧？”

“恩师责怪学生没能早日求得陛下隆恩，赐下京职，学生实在惭愧。”

柳淙恩笑道：“哪里的话。不过你确实该有怨言。这些年里，你三次升迁，半途又被调回绛州，都是我的主意。”

“学生知道，从绛州一路到秘州，路上的景致学生都走熟了。恩师是认为，绛州以农业为主，朝廷年年从那里收缴几百万石的粮食填充国库，因而农民基数庞大。若能在此站稳脚跟，对我们日后的工作极为有益。”

柳淙恩点了点头道：“你看得很透，不论陛下如何宠信太子太傅，朝廷都是要收粮食的，要粮就要靠百姓。虽然这件事做得太明显，可一旦你离开绛州，便就前功尽弃了。只要牢牢掌握住了庞大的农民团体，我们就有主动出击的实力，至少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叫他们不敢轻易进攻。”

“恩师说得是。对于我这种盘踞在绛州近十一个年头的‘老树根’，朝廷必然会有所防备。此次蒙恩师拔擢，入京任户部尚书，学生便只身前来，余下的人全数留在绛州。”

“你做得很好，既降低了敌方的戒心，又在绛州布下了眼线。虽然替补绛州知府的人选也是我定的，可终究不如你我亲近。”

“谢恩师多年来的信任。但不知恩师为何选在此时让学生进京？一接到飞信，学生便感到有极不平凡之事发生，可又未听闻宫中有何巨变。”

柳淙恩浅笑了两声道：“我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等敌人的刀真正到砍到眼前的时候，就太晚了。”

“哦？恩师是接到什么消息了吗？”

“是你的侄子。听闻玉州的苍元散人从你大哥那里把孩子带走了，有这回事吧？”

李斯章此时记起了大哥的那封信。

“家兄确实给学生来信提起过此事，难道苍元的目的是拉我兄长入局？”

柳淙恩喝了口茶道：“目前看来他应该是这个打算。太子太傅那边战力众多，我与苍元虽然目标相同，可却分属不同势力，等于说实力强大的王绻柊，要分对两个力量薄弱的敌人。他苍元也是道界中的佼佼者，但要论兵力，那还不如咱们。他若真能通过李将军拉拢些战力，甚至与我合作，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保存实力的方法。”

李斯章叹气道：“恩师您费这些口舌来试探学生做什么？柳兄与苍元道长书信往来这么密切，您可别说您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柳淙恩此刻大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你锻炼到位了，我现在把你提到宫里来是正确的。”

李斯章也笑道：“您还未到耄耋之年呢，怎么就已经是老小孩儿了？”

“好了不提闲话了。前些年御史大夫叶祖成屡屡要调你入京来，这事儿本不归他管，可架不住他终日去陛下那里吹风。定是王绻柊注意到了你我之间的密切联系，授意他将你从绛州地界上拔除，放到自己的眼底下来。哼，也就那点儿出息，连个弹劾的奏疏都不敢上。”

“幸赖恩师总能在关键时刻阻止他的计划。”

“而今你对绛州的掌控已然牢固，你那侄儿大概过两年就会来到这里。你在外不但难以庇护他，反而会遭到众多钳制。他王绻柊虽然大权独揽，可皇权仍凌驾在他之上，要对付他，终究还是要借陛下的权威。”

李斯章此时起身拜谢道：“还是恩师思虑周全，学生代内侄谢过恩师。”

柳淙恩一把将他扶起，“不用跟我讲客套话了。若是在前朝，我是不屑与这些下品异士合作的，可如今那妖道在朝廷作乱，没有他道界门人襄助，许多事便无从查起，没了方向就更加难以成事。不过目前大多派门势单力孤，又胆小怕事，实在不值一提。幸好有他苍元，在这样困难重重的境况下，仍愿肩挑重任，能一眼看出朝堂上的战况，积极与我联系，商讨诛王计划。实在是道门之幸，苍生之福。”

“也正因此，学生对内侄随他入道修行一事并未加以阻拦。”

“嗯，那孩子未来也是个能成大事的。”

“那么我们目前的行动计划是？”

柳淙恩捋须道：“朝堂上先按兵不动，加派人手阻止王绻柊用术法控制百姓，不能再让他壮大了。至于道源嘛，咱们不了解，又怕混进细作，还是叫苍元自己去找吧。”

“是。”

穿过丹房，靠近縠纹云岛的边缘处，生长着些高大的水杉。它们露出大大小小的气根在地面上，好像一座座微型的山峦。

“这边平日里阳光好些，云雾不甚多，有时能瞧见过路的彩船。”葵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