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东方刚泛了鱼肚白，将醒未醒的密林中，躺卧着三个道人。

昆虫的嗡咛声在耳畔逐渐清晰，朝阳钻过繁茂的碧叶空隙，暖暖地落上沐风的脸颊。

揽清揉着眼坐起身来，舒展几下四肢，顺带驱赶鸣虫。打着哈欠，口中含混地问道：“哥，咱今天能到内城了吧？住树上五六天，我都要成猴了。”

周围紫藤开得正旺，山桃草也抽出红点，预备着绽放。

自树上接下妹妹，明虚将她原地转了半圈，向河边一推道：“洗脸去。”

沐风正蹲在地上和满身的苍耳对抗。揽清自河边回来，向他讨要玉米饼子。

“对不起师兄，我忘记那是最后一块，昨天给那个从地缝里救出来的老伯了。”

说罢，一脸苦涩地打开那只空空的麻布包裹，饼渣此时也都顺势溜了下去，引来些大黑蚂蚁。

“什么？咱可三天粒米未进了啊！”她刚要炸火，被明虚一瞪，立刻变了脸，嘿嘿笑道：“也怪不得你，好心人嘛。可是这野林子里现在也不可能有果子，总不能吃花吧？”

语毕，肚子委屈地咕噜着，随手揪下一朵葛花。

眼看揽清要将那带了蜜蜂的花填进嘴里，明虚赶忙将花打掉，把自己刚刚收集来的嫩苗塞进妹妹手中。

“豆苗？哥，咱是驴吗？”

那些顶了小紫花的野豆苗上挂了些露水，看着很新鲜。揽清盯了半天，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浅尝了一口。

“吃完早点儿出发，日落前应该能进城。”说着，明虚拾起剩下的包裹，拿掉沐风头顶最后一颗苍耳，抱起拂尘便要走，打算去先行开路。

“啊？要饿到晚上啊！”

自清晨走到正午，揽清因没饭吃这件事哼唧了一路。看样子，她应该还不算太饿。

脚下残枝嘎嘣响，衣摆蹭过大丛凤仙花，撞乱了水珠，染了些颜色在身上。阵阵笑闹声自斜前方的树影中传来。

“前面好像有人。”

明虚警惕地打着手势，示意两个师弟快速藏身，自己站在了最前面。

说笑声渐近，阳光下显露出三条人影来。两个青葱少年，一个秾华姑娘。

其中一个高一点儿的，穿了件栀子花色的宽袖道袍，拂尘插在脖颈后，腰间的北斗纹饰很有意思。

他此时正一脸春风地对那姑娘道：“姐姐，你都不知道那次多好笑。然哥他被小希骗得，吃了好大一口面仙儿，足足撑了三天。”话讲到一半，他几乎自己先笑弯了腰。

另一名瞧着文静些的，手里紧握一对四棱黄铜锏，蹙眉笑道：“朔铭，你把邱然的老底儿全抖喽出去，回头我可都要告诉他。”

“说给姐姐听，他肯定乐意。再说，这不都是你干的？”

“那都是巧合啦！”

待来人走得更近些，目光相聚处，沐风冷汗骤起，颤声道：“林小姐？”

他赶忙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懊恼自己竟是这般无用，又中了幻术。

手中长剑愈发冰冷，他将心一横，咬紧牙关，立刻握剑冲了出去。

“师弟，你做什么？”

明虚站得靠前，听见身后声响，一把扭身拽住了师弟手腕。

此时沐风低声急切道：“师兄，我想过了。既然已经决心走这条路，就不能再躲你们身后只长得一张嘴，我要和你们一起扛！”

语罢，奋力挣开师兄的手，力气大得像要将手腕丢掉不要了似的。

对面正谈笑的三人只觉周围山花甚好，粉蝶在一束束金光里穿梭，藤萝舒展出油亮亮的新叶，仿佛镶了银边。

笑闹之际，前方林中惊逃了几声山鸡，随即便见一人凛凛而至，手执长剑，缓步踏行，四下气氛为之一肃。

他离得不算近，却仍可感受到阴沉面容下的冰冷，那眼中却是有火光在燃烧。

“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见此情形，那名持有黄铜锏的少年瞬息敛了笑意，眉峰一挑，转眼跃至同伴身前。另一人则抽出拂尘，紧紧护住身后芳华。

对方形神兼具混似人身，沐风不敢大意。他赶忙凝聚神识，以防再被妖厉牵引了去。

“妖鬼邪物，今日容不得你们再造次！”

话音一落，长剑随鸟鸣而出。融汇了道法的剑意比之先前更冽三分。

对面也不甘示弱，鬓发与身形灵巧地在半空划着弧线，几乎将头顶阳光分作两边。

莫看这对黄铜锏的主人文质彬彬，一旦舞起利刃来，两袖满带罡风，连黄土也要后退几分。

他脚步沉稳，身正如梁，自上俯冲压制敌人时，浑烈恍若神兽獬豸之姿。

他两人一方除妖意决，剑锋狠厉，招招不留情面。一方不明就里，以守为攻，式式敛息沉稳。

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