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月色·二

庄灵悦本站在何又亭旁边看热闹，万没料到那一指，竟指到了自己头上。惊愕之余有些生气，以为对方是拿她取笑，忘了方才刚劝过何又亭，冲口而出：“胡说！”

那郎君伸手一指，围观众人皆是一愣，待回过神来，纷纷朝台上观望。

见台上的女子削肩长项，一缕碎发垂在锁骨间，愈发衬得领如蝤蛴，在身上红衣的映照下，肤若莹羽，唇似红绸，整个人生机勃勃，明媚璀璨，若那头筹郎君如天下谪仙，这女子便似人间烟火，热烈而鲜活。

她神色微愠，眼里又惊又急，朝那男子辩道：“我才不是你娘子！”

那郎君似早已料及庄灵悦会如此说，将手收回，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我成亲一年，你竟如此绝情。”

他立在台下，神情楚楚，巴望着庄灵悦，“我不远万里来寻你，你却不与我相认。”他幽怨颇深，又似有些委屈，眼梢处霎时浮起点点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回事？”

“这么好看的郎君，竟还有人不要？”

“她若不要，我便要了，带回家去！”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听得庄灵悦脸上滚烫，一时语塞。见一旁的余氏听见动静，正向这边好奇张望，便冲那郎君瞪了一眼，朝余氏跑去。

那郎君却颇受用，收起眉眼间的期期艾艾，唇角扬起抹浅笑。

“乖乖，怎么回事？”余氏见庄灵悦朝她跑了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姥姥怀里的气味让人安心，庄灵悦瞬时有了依靠。

“今日那个头筹，非说眷眷是他娘子。”还未等她答话，跟在身旁的何又亭便抢道。

“哈哈，”一旁的姥爷范秦闻言大笑出声，“那我们眷眷不是平白捡了个俏郎君！”

“姥爷，你又乱说！”庄灵悦从余氏怀里探身出来，生气道。

余氏一手拉过她的手，一手朝范秦扬起，庄灵悦以为是要替自己出头，便等着看姥爷的把戏，可没曾想，她一掌拍在范秦股上，大有附和之意：“我适才便瞧那郎君生得甚为俊朗，极配我眷眷，”见庄灵悦更加恼怒，有意挣脱，握住庄灵悦的手又紧了紧，接着道：“天赐姻缘，天赐姻缘。”

转向一旁的何掌柜，问：“那郎君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人？”

“那人名唤郁垒，是京中人士，家里几人，”何掌柜讪笑一声，“这个不甚清楚，昨日他来我圭璧楼讨口茶喝，说是家中娘子走丢，特来此地找寻，”

抬眼望了眼岸边树下那人，见他也正看向此处，压低了声，“他过禹山驿的时候，遭了山贼，被抢了盘缠，还受了重伤，我瞧他可怜，便留了他，我寻思今夜女子定会倾城而出，便给他出了这主意。”

若是前世，庄灵悦对许掌柜的话定会深信不疑，可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单纯无邪的少女，听罢便知何掌柜必是存了私心。

她此时无暇拆穿许掌柜，只疑惑道：“可他怎会将我错认成他娘子呢？”

“许是受了伤，神思恍惚，认错了人？”许掌柜猜测。

“这俊俏郎君，还是个情深之人。”余氏感叹，转头望向台下的郁垒，目露欣赏之色，神情中还有些惋惜。

庄灵悦知道姥姥在想着什么，忙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家去吧。”

余氏抬头望天，见远处黑云压城，似大雨将至，便起了身，“也罢，即是认错了人，便愿他早日觅得娘子归家去。”说完拉着庄灵悦的手，叫起一旁的范秦，朝湖边停靠的马车走去。

何掌柜见状也忙随着站了起来，躬身送客。

庄灵悦低着头，余光自台下虚虚探过，隐约见郁垒仍是望向她的方向，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当真成了抛家弃夫的恶人，忙紧走几步，到了他瞧不见的地方才轻舒口气，放松下来。

侯在马车旁的小傒见三人走了过来，忙放下交杌，掀起车帷等着。

庄灵悦搀扶着余氏上了马车，同何又亭道了别，也上车坐定。将车帷掀开一道小缝，小心翼翼朝外张望，见郁垒并未跟上来，才彻底放了心，轻靠在马车的垫上。

何掌柜同范秦又是一阵寒暄，临了毕恭毕敬地将其送上马车，见车夫作势欲行，才退后一步站在车道旁，目送他三人归去。

江南范家，世代经商，富堪敌国。民间甚至传言，朝廷至少有一半的赋税源于范家的产业。

范家有一独女，便是庄灵悦的母亲，如今户部尚书庄沧之妻，范韵。

范秦两口子向来将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对外孙更是宠溺偏爱、有求必应，完全不讲道理。

“今日擢选的郎君，眷眷可有看上的？”余氏见庄灵悦靠在马车垫上，兴致不高，关心道。

“若有喜欢的，姥爷便帮你买了来。”一旁的范秦接过话头。

“姥爷！人不是物，岂可随意买卖。”庄灵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