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月色·二
知范秦是在开玩笑,可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
“过几日你就要回京了,想要什么,尽管跟姥爷说。”范秦生怕又惹得庄灵悦生气,赶忙把话岔开。
若是前世,庄灵悦势必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如今重生,明白了金钱财帛皆是身外之物,人长久才最为珍贵。
遂伸出双臂,搂过二老的脖子,正声道:“只要姥姥爷爷安康长寿,眷眷便知足了。”
范秦大笑,欣慰不已:“眷眷长大了,懂事了,比你那不成器的兄长可强多了。”
庄灵悦的兄长庄景林,是庄家为数不多的怪人。既不对为官上心,也不对经商在意,一心只想闯荡江湖。
十岁那年,瞒着家人背了行囊出走,留下一封书信,说要拜高人为师,待日后在江湖闯出名堂后再同家人相聚。
庄家派出府兵搜寻许久,范家更是悬赏黄金百两,三日后,终于在京郊一处破庙中将庄景林找回,当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跟街边乞讨的小儿无异,饶是如此,也仍是哭闹着不肯回府,一度成为京城百姓口中的笑谈。
自那之后,庄家便派人时刻盯在他身旁,不给他再次出逃的机会。眼见江湖梦无望,便终日泡在瓦舍勾栏,跟在说书先生身后听些江湖逸闻。
庄灵悦记起前一世,庄景林借着接她回京的由头,来了江南一趟,结识了不少游侠,和她吹嘘许久。便问一旁的范秦:“兄长何时到?”
“今晨接了书信,说是明日就到。”庄灵悦闻言点了点头。
雷声轰鸣,大雨滂沱,砸在马车的顶棚上砰砰作响。想到郁垒,庄灵悦仍是有些心神不宁,这样大的雨,他在此处又无家可回,也不知是否能找到落脚之地?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真是闲操心,自己尚且还有一堆子事情要劳心费神,哪里还管得上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轻摇了几下头,试图将他从脑中赶走。
忽听得小傒在外轻叩了几声窗沿,庄灵悦起身坐正,拉开帷幔,向窗外问道:“何事?”
那小傒朝身后又看了一眼,才迟疑道:“有位公子,一直跟着我们。”
庄灵悦叫停了车夫,顾不得车外大雨瓢泼,赶忙探出身去朝后方张望,果然见一白衣男子站在临街铺前的道旁。
见马车停下,他也驻了足。天色已晦,再加上雨骤风急,铺前挂的灯球被吹得左右摇晃,影影绰绰,他的面容也时明时暗,看不清楚。
“是不是刚才那位郎君?”余氏见状,附身过来,贴在庄灵悦身旁也往外望去。
“不知。”庄灵悦心头突跳,偏生她又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于是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
果然是郁垒。
他没撑伞,身上已叫雨淋透,右胸处隐隐约约泅出一片淡红,似未痊愈的伤口渗出的血迹。唇上已无半点血色,一缕湿发贴在脸上,在昏黄的灯下显得面容越发苍白。
见庄灵悦伸出头来,他张了张唇,却欲言又止,揪着衣角默默无言地看着她。
“哎哟,这么大的雨。”余氏叹道,坐回原位,从座椅下取出一把伞,示意庄灵悦递给车外的小傒:“给那郎君送过去吧。”
庄灵悦接过那伞,刚准备递出窗去,却又收回,“我给他送去吧。”
余氏点点头,“也好,你同他说清楚,便叫他别再跟着我们了。”
庄灵悦应声道好,又取过一把伞,下了马车。
大雨滂霈,雨水很快便在伞面上聚成小股水流,顺着伞脊滴落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庄灵悦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朝郁垒走去。
远处的郁垒见她下了马车,先是一愣,而后提起衣摆大步朝她走来。
“给。”庄灵悦将伞递到他身前,抬头望向他的双眼,郑重道,“别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是你的娘子。”
他似没有听到,低垂着双眸,目光落在庄灵悦的双足上,瞧了一会儿,蹙眉道:“你的鞋湿了。”
闻言,庄灵悦也垂下头去,提起裙摆,探出双足,果然瞧见了足尖颜色略深的水印。刚松开指尖,准备抬头,却见眼前身影一闪,下一秒便被贴在一个湿漉漉的怀里。
猝不及防被人腾空抱起,瞬时的失重让庄灵悦忍不住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怒,急急出声:“快放我下来。”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伞,慌乱间伞把在他身上一阵乱捅。
许是不小心被戳中了伤口,郁垒疼得轻声嘶气,双臂又朝身体内侧紧了紧,气息有些急促,“小心,别跌了。”
闻言,庄灵悦下意识抓住了他胸前一块布料,将伞举高,撑过他的头顶去。却见他胸前一大片血迹,因近在眼前而显得越发触目惊心,担心又牵动他的伤口,不敢再乱动。又怕前方不远处的姥姥姥爷听到动静,只能压低了声,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抱着庄灵悦的双手略颠了颠,郁垒若有所思:“几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