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
字——赵瀛二字,只是邱睽随意所取,并无个中深义,而如今,他甚至不被允许再用这个名字,成了无名无姓之人。
“我说爹,”程鱼翻个白眼,很是不耐,“同样一番话讲了十几年,腻不腻?”
“说来,小伙计还没有名字呢。”程千里道。
“是,我自小只被唤做店小二,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纵是不愿,赵瀛也只能按照邱睽吩咐的说。他必须抛弃赵瀛这个名字,才能挣脱危机四伏的生活,重获新生。
“是吗,我经常给小猫小狗取名,要不现场给你取一个?”程鱼跷起二郎腿,托腮思考起来,“叫花子,酱鸭,组合起来取个什么名呢……”
赵瀛无言。
这女人怎的这么爱替人做主?
“我知道了!”
程鱼两眼放光,猛拍大腿,“我院里有个家仆叫小甲,你在他之后来的,不如就按长幼次序,叫你小乙吧。家仆都随主人姓氏,你以后就叫程小乙了,如何?”
虽是问句,却不容他拒绝。
程鱼已经欢快地做起了数来宝,“这样一来,我院里就有了程小青、程小甲和程小乙三个家仆。”
赵瀛摇着头,还想辩驳,家仆们的名字起的未免太过潦草?
不对,他何时就答应了去她院里做家仆?何时答应了顶着小乙这么敷衍的名字做人啊?
“那么小乙,”程鱼放下茶杯,大手一挥披帛,香气飘飘的绸带一时迷乱他的眼,“你来送本小姐回房吧。”
程千里并不打算多做干涉,他品着龙井,笑得弯起了眯眯眼。
也好也好,他心想,既然睽兄说让小伙计做个家仆也无妨,那便随他做个家仆吧。只是……在鱼儿的院里做仆人,可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程千里这么想着,遂又摸起胡须,饶有兴致地扬起了嘴角。
出了议事厅,两人一齐朝西边的院子走去。
程鱼虽穿一身典雅的褥裙,身体却没有一个动作是安分的。走路用跳,说话用叫,眼看廊亭水榭中有鱼游过,还要探身去水里捞一把,溅得身上全是水花。
“叫花子,哦不,小乙啊,”她仿佛已和赵瀛做了兄弟,揽过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说,“提前说一句,我院里可有不少规矩哦。”
习武之人这么单手一揽的动作,就足以让赵瀛左肩猛地一沉,疼得不清。
况且,他压根没听清她凑过来说了句什么,只是吹来一阵耳风,他的后脖颈与手臂就酥的全麻掉了。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小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坐不连席,而她好似从不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
若夫子庙那群女客个个都像她一般,他早就被吃干抹净得连渣都不剩。
“今儿不早了,明日再学规矩吧。”
走到一处挂有花灯的四合院门前,程鱼拍拍赵瀛的肩,转身便要提裙进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今天刚到,姑且算作编外人员,等你表现好了,就从柴房搬来我院里睡觉吧!”
“我才不……”赵瀛吓得花容失色,话到嘴边又匆匆改口,“我就不劳烦小姐了,柴房很好,很好。”
好不容易目送程鱼乖乖回屋,赵瀛才回到自己的柴房,已是万般疲惫。
点上一盏豆灯,他骨头散架般地躺上了床。
这一天奔波忙碌,先是来这清风山庄,又是送别邱叔,再是稀里糊涂做了大小姐的家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而身下,坚硬的木床硌得他腰板儿生疼,薄如纸的被褥披在身上,仍有些寒意。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几张蛛网在墙角铺开天罗地网。
寄人篱下便是这般感觉吧。
赵瀛闭眼凝思,自己如今力量单薄,等以后学了一身功夫,终还是要离开这里,去为三娘报仇的。
这么一想,未来的日子便似有了盼头。他沉沉睡去。
深夜,程千里独坐书房,暗自回想今日之事,总觉得有怪异之处。
他这才记起来,邱睽二十多年前曾是禁卫军统领,在御前保护皇帝。而小伙计不可提的身世,难道……
手中茶杯哐当落地。
难道与皇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