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裴邵南将车开到最近的市医院，医院夜里也有很多人。文静的情况让见惯场面的医护人员也吃了一惊，那个医生还特地跑来看了看，问了几句情况，让护士先给文静做简单的清洗和包扎。

裴邵南让顾来在椅子上坐着等，他去挂号。

顾来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只乖乖点头。看着裴邵南走到队伍最末，就这样排起队来。

他大衣的前襟和袖子上都是油漆，里面没脏，原本这样穿着是不碍事的，旁边有个小孩在量体温，他怕吓着，就把大衣外套脱下来，走过去塞进旁边的垃圾桶。

顾来察觉到，忙制止，“给我吧，说不定可以洗干净的”

裴邵南看她两眼，把外套给了她。

挂号大厅人来人往，却最是冷肃。他身上只穿了毛衣。

顾来从书包里摸索了一番，摸出一片巴掌大的暖宝宝出来，撕开贴纸，掀开裴邵南的毛衣，把暖宝宝隔着衬衫贴在他肚子的位置，“这个很管用的，贴上就不冷了……”

话卡顿，动作卡顿。

可能懵懵的脑浆终于清醒，顾来后知后觉从自己的行为里察觉到一丝微妙与尴尬，她猛抬头，就这么直直撞进了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的眼睛，就这么低低地看着她，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震惊到最后的安静，却没出声制止，也没移开视线。

两个人面对面的沉默片刻，裴邵南微微扯起嘴角笑了起来，问：“还有么？”

“……”

顾来抱着外套，红着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质地柔软的灰色大衣，被油漆染污的一塌糊涂，恐怕是洗不干净了的。

她轻叹了口气。

隔壁病房走出来一对母女，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带着母亲过来做检查。

不知怎么，她有点想陈蔺与了。

如果陈蔺与还在，如果她也是这样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她身体的异常？至少在她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我的顾顾还那么小”这样的话时，她就应该发现她的不对劲了不是吗？

那样，即便最后留不住，也不至于心里永远空缺一块，被遗憾和后悔塞满。

还想着，白大褂的下摆出现在视线里。

顾来抬头，是跨年夜那天，和裴邵南一起吃饭的那个女人。

原来是医生。

展妍双手插兜，头发在脑后绑了个低垂的髻，露出白皙优美的颈线，微笑着看她，“我叫展妍，是市医院的住院医生，也是邵南的朋友。他让我带你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

顾来看了看自己手上和衣服上的红色污渍，说不定脸上也有，下意识拿手背蹭了下脸，说：“不用了，谢谢。我等会儿回学校洗洗就好”

展妍声音婉转，“这是油漆，你自己洗的话，很难洗干净的”

这倒是真。顾来迟疑半刻，终于点了头，“那，麻烦你了……展医生”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展妍姐就好”

“噢”

油漆是要洗干净的，不过衣服就不用换了，顾来不想麻烦别人太多。展妍不勉强，将顾来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大概是医生，办公室整个装修都是偏白色的，连布艺沙发也是乳白色，干净得一尘不染。只有窗台上的两盆绿萝肥肥绿绿的，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真是亲朋友，连洁癖都是一模一样的。

展妍戴医用手套，回头看顾来还站在那里，有些出神的样子，指了下沙发，“坐啊，坐沙发上”

“我衣服脏，还是坐凳子吧”顾来在桌前的塑料凳子上坐下。

于是展妍也搬了张凳子过来，用纱布沾上医用酒精，开始擦顾来脸颊上的油漆。

酒精味道并不好闻，顾来皱了下鼻子。

展妍笑，“会有点疼，你忍忍”

顾来拿着一小块纱布，自己擦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说：“我不怕疼”

她听言，又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将顾来的额发撩起，换了块纱布继续擦着，聊天似的夸道：“不愧是学生，你的皮肤很好”

顾来眨了眨眼睛，眼前这个女医生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说话的口吻总有种长辈关怀晚辈的感觉？

展妍又问：“我听邵南说，你在京大读书？”

“嗯”

“外面那个女生是你同学？”

“我舍友……”顾来卡了一下，想起在学校时，那个疯女人说文静是勾引她老公的第三者。文静在车上一直哭，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实情。又觉得不可能，文静一直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学习虽不是顶尖，但宿舍就她没有挂过科。这样一个女生，怎么会去破坏别人家庭？

顾来撕扯着手中的纱布，心里千思万绪。正想着，办公室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展妍说。

开门的是裴邵南，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屋里，这才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