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
那双凤眼。
岁月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却从未伤害过那双凤眼半分,上挑的眼角仿佛就昭示着所有人她掌族者的不可一世。
“孙女问祖母安好。”
常溪行了跪拜礼,她低着头,看不见老太太神情,等老太太半晌依旧不做反应,方知是不喜她这轻飘飘的礼数,后知后觉加了个叩首。
等着礼数做全了,老太太那双凤眼轻微眯了眯,正视前方连常溪看也不看,冷冷说了句:“起来吧,乖孙女。”
老太太接着脱了外头的披风,常溪再站起来恭敬地接过来搭在小臂上,两人才开始说话。
这些礼节有如演戏,不过是孙女和祖母之间特定的程序,每一步每一言都记进老太太心里的那本礼数里,没有多大意义,但是不可省略。
“你离开常家,竟是为了住这样破烂的院子?”老太太提起下裙的织锦摆,便是让那裙角碰到这门框也是不愿的,撒了嫱嬷嬷的手,坐在正厅的交椅上。
常溪将老太太的披风挂平整,抖了上面的灰,回到老太太面前回话:“这已经算是喀日最好的院子了,孙女不孝,烦请祖母屈身住几日。”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常溪坐下:“当初我让你离开常家到清南郡开了朝锦阁,一是看你思念父母,二是为你父母报仇,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但你总得让我知晓你的行踪。”
常溪端坐在侧座上,垂下眸子语气谦卑:“是孙女的不是,我到喀日来应该告知祖母。”
“呵,”老太太轻哼了一声,“你是我孙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大了我管不住了。”
“小姐,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一旁的嫱嬷嬷适时开了口,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从老太太出生时就伴着,在老太太身边最是得力的心腹,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常家人,名中带一嫱字,地位又定是比别的常姓嬷嬷高出不少,便都随着老太太叫她嫱嬷嬷。
“小月这个丫头,老太太已经亲自问过了,该用的法子也用了,就是不说你来了喀日,老太太可是打探了好些日子,买通了不少消息,动用了不少人马才知道你到喀日来了。小姐都不知晓,我们老太太近日是如何忧心你的,便是说茶饭不思寝不安席,那都是轻的。”
常溪没有插嘴,在常家嫱嬷嬷的教训不算以下犯上,更不是多管主子闲事的僭越,嫱嬷嬷太知道老太太想说什么,当老太太把持着自己的身份气度不开口时,有些粗鄙话就得嫱嬷嬷来说,若驳了嫱嬷嬷的话,便是伤了老太太的心。
“我派族中信鸽给你送的信,你可一封封认真看了?”老太太道。
老太太知晓常溪的行踪已有半月,其间送了数十封信叫常溪回常家去。
常家的信鸽有灵气,常溪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那些鸽子还用来给小白加了餐,后来小白看见天上的飞鸟就高兴得打转。
“祖母您也知晓,喀日近来不太平,鸽子应是被猎户或者军士射杀了,信我是一封也不曾收到的。”常溪道。
“我知晓,所以我这一把老骨头,不亲自来喀日请你来了。”老太太故意扬了声调,将那“请”字说得格外重些。
常溪识趣跪下:“孙女不敢,祖母舟车劳损,还请祖母不要厌弃这宅院破落,委身在此处休息两日,等祖母体力恢复些,孙女就跟着祖母回去。”
嫱嬷嬷问:“小姐要回哪里去?”
“自然是回常家,秦岭常家。我离开清南郡数日,想来常嬷嬷也回替我好好守着朝锦阁,孙女并不操心。”地面湿冷,常溪已将跪得有些双膝发酸,挪了挪脚,并不让旁人看出来。
嫱嬷嬷喜笑颜开,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莫要生气了,咱们小姐还是知道分寸的,可别罚小姐重了,这样懂事有孝心的孩子,我可是会心疼。”
“我自己的孙女,谁要你个老妈子替我心疼。”老太太打趣道,话锋一转,“我也不罚你重了,今夜你去外边院子里跪着,只用跪一夜。”
“是。”
常溪被嫱嬷嬷扶着站起来,她心中并无怨恨,甚至有些许惊喜,跪一夜的法子的确算是轻的,要是在往日,跪只是开始,真正的惩罚是进那焚鬼门。
嫱嬷嬷替常溪和老太太二人寻了话茬,老太太便问了些常溪近况和喀日所闻,常溪自然不会一五一十交代出去,三言两语将事情交待清楚,其间真假参半,细节不必言明,白玊的存在也不能让老太太知晓。
祖孙二人就如此心照不宣聊了小半日,至少从表面看,老太太慈爱重礼,常溪孝顺守规,话里话外也寻不出明显的锋芒,祖孙的距离把控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