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谁错?
高仪满腔期待化为空,原以为救命的青天,却成了索命的阎罗,他恨极转哀,心生绝望,只能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
“求皇上……判决!”
虽然佛门坏事一出,搅乱了百姓的思考,但此刻高仪行如枯木,拜倒求皇帝决断,已是他最后的挣扎。一桩杀人案经历至此,分明清楚的善恶,此刻却似乎模糊起来。
众人望着高仪,天地白雪皑皑,他半身凄红跪在地上,呼啸的狂风过后,世间静默。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最后的判决。明贞坐在龙椅上,高仪不再抬头与他对视,只留下卑屈的脊背。
“高仪。”皇帝有既定的目的,但事情发展至此,其中细节并非他所控。他看着高仪:“高仪,你以为今日断狱如此,万人呼喊不公,是为何?”
“因为律法有漏!”
“是。朕也觉得,这律法沿用百年,天下日新月异,其中必有纰漏。但你可曾想过,这桩案子的源头,是什么?”
高仪诧异抬头,皇帝看他的眼色讳莫,不由自主,高仪脑海浮现了那日小龙潭边,壮汉对他描述的人间炼狱。
“哼。”皇帝一甩衣袖,脸上讳莫已变作沉沉之色,他挥开兵士,慢慢走近人群。
“督查院左都御史之前曾言,此案,他知。那朕现在告诉你们,此案,朕也知!”
视线横扫一圈,最终还是落于高仪。
“高仪,你状告道士草菅人命,律法无判,是以,你认定律法有误,官员黑恶。你悲亲姐,情之累累天地见怜,可你不知……朕为君父,朕的伤心,半点不比你少!——王从!”
王从高声回应,他从高台下来,手中厚厚一沓纸页,早前甄元殿中,明贞丢到预案下的所有状告,全被抄录在此,王从将状纸派到在场人的手上。
大多不识字的百姓拿到纸也无用,只能求乡吏诉读。乡吏手抖,通篇小笔,白纸黑字,拿在手上轻飘飘,可其携带分量却重若千钧,字里行间的吃人无数,竟叫他们泪如雨下。
高台右侧的大儒怒极狂笑,有数人跌倒,终于得知纸上内容的百姓惶惶不绝,天地凄风惨雪一片。不欺手中拿纸,饶是知道今日必被拉下神坛,可看到这无数状告,累及道教、佛门,数不上名号的杂宗巫士,冤屈之人手印盖满状纸,血色染红……
风之大,鬼哭狼嚎之境。
一书生撑地,口中无知觉地低声喃语。
“救……命啊……”
“朕的心痛,不比你们少去分毫。”
明贞看着大乾的百姓,他的子民,轻道:“高仪,朕知律法有误,但律法能改,恶人能除,你的亲姐,以及这颗人头,冤死又怎能复生?这状告的无数人的冤索,又如何失而复得?”
皇帝闭目,刘拜合看罢状纸,心中怒火早已翻天覆地,爆喝道:“杀!”
带着金革之声的话响起,惊醒众人,李佑轻易发现,这些人看向和尚道士的目光不再仰望,而带上了切实的惊惧与愤怒。
矮道士无疑站在人群中央,承受着来自百姓所有的怨怼,无论从一开始高仪状告道教,还是现在皇帝责问方外。他伸出一双手,指尖的纹路深刻,淡淡灰褐色,是他行路救人频繁使用的一双手。
它,真的干净吗。
高台之上的明贞大声道:“大乾百姓良善,多近庙宇,供奉神佛,也供养寺院。就连我大乾朝廷,每年发放度牒也达三百八十张,可换来的是什么?”一叠状纸丢撒,“换来什么!”
庞芳明道:“人心难控,此人之前所言无误,”他看向猴和尚,“不过是群贪恶之夫,假借神名蛊惑百姓,以求私己,如此坏贼,怎能高高在上?”
户部尚书同时出列,恶道:“天灾之下,百姓寒衣节食,佛门土地广袤,更无赋税,却无事生产,致使库中无粮!”
刑部也骂道:“更甚是强救恶贯满盈之凶徒,任其逍遥法外!”
温愠庄轻轻摇头,“无功,无劳,无产;奴人,奴地,奴权!若非特意查证,谁又会知,满口神悲佛悯的人,背地如此险恶。”
光天化日之下,漫群勋贵大臣三言两语,就将宗教的丑恶完全揭露,围观百姓恶念横生,倒向再无两边。
“宣!”
明贞开口,“即刻起,礼部不得再行发放度牒,此权平移刑部,由刑部监察,凡颁度牒者,必须保证身家清白,遇有罪,即刻拿下!”
他话刚落地,便有刑部尚书出列,“臣受命!”
明贞转头,不欺视线与他交错一刹,他并未停留,连下数道急令:“记!从今日起,剥夺度牒买卖权!剥夺‘免赋税’权!剥夺庙院属地权!剥夺庙院现存属地!!!”
百多僧侣闻言脚软,黄袍老道侧目,明贞视若无睹,再道:“再记,即日起,刑部年颁度牒,不得超过二十,凡超者,罪同叛乱!”
刑部尚书与庞芳明同时上前:“臣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