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
听到屋外动静,冷氏不看便知指定是宋玉成溜进来寻炮仗、找火棍。大年下不打孩子,一群猴儿像出了山的大王,成日里聚在一起四处闲逛,哪里像个读书的。宋玉成已经多日未碰书簿,冷氏欲说越气,拎着烧火棒走了出来。
“大节下,非逼我动手,我看你皮痒了不是……”
“嫂嫂安康,我来拜年。”宋清平盈盈笑脸躬身作揖,无异于给了冷氏一个巨大的意外。在他心中自己只怕是□□妇人,从没想过他还会上门。
仓促、惊慌,更多的是尴尬。一丝喜悦,一丝羞怯,冷氏慌乱的丢了手中火棍,忙不迭的用手归拢鬓发,拍打衣裳,整理仪容。她太粗鲁,像个泼妇……
“嘻嘻。”
宋玉成淘气的拿着红封子得意的在冷氏面前摇晃,冷不防被自己娘“倏”的一下抽走,屁股上还挨了一巴掌:“好没臊,那是你叔叔预备上京办大事的,耽误了前程,你也敢拿!”
“既然给为何不能收!陈虎、思阳他们都有,单我没有。你又不给,二叔给了,你又不让收,忒没道理……”
宋玉成说毕坐地哇哇大哭,冷氏见他不听劝还顶嘴,打的更凶。宋玉成心中不服,又见宋清平在,更加不依不饶撒泼打滚:“娘这几日没好气,只拿我撒气。打死我吧,做个道场,还能收些礼钱……”
这孩子,说的些什么,竟要做道场!冷氏生生被气笑了。大节下的,几次交代捡吉利的说,他偏唱反调。
待举棒再要打,却被宋清平拦住:“童言无忌,嫂嫂若再打,便是同我置气,我走便是。”
声音温柔平静,他直视她,她却不敢看他:“叔叔这话说的,这孩子人前惯会撒泼,不打不长记性,我同你……”我同你怎会置气,八百年来一趟,怎会舍得你走!这才是冷氏未完的话……
“收着,以后每年二叔都给,给你驱邪压祟,长大了才能中状元孝敬你娘。”孩子就是孩子,即刻收了眼泪,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口中喊着伙伴的名字,迫不及待的炫耀。
“这怎么好意思,外头冷,叔叔厅里说话。”
所谓厅堂,不过一张方桌,两把交椅。也能看出前世的风光,宋清平端坐在简陋厅堂上,无甚好谈。一再的邀请冷氏坐,她只是拘谨的站着,又要烧茶又要留饭。宋清平却瞥见橱柜中,霉克莱梗、霉干菜、霉白菜根,无一荤腥!想来拜师那日,不知怎样东拼西凑出几个菜式。母子清苦至此,也是他没曾想到的。但见冷氏虽穿着整齐,却饥荒面瘦,头发稀疏干枯,像是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浆洗发白的蓝底白花粗布棉袍,镶着几块补丁,却给自己和玉成制出了新衣裳。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又无进项,能维持至今,实属不易,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和敬畏。
“我去借块豆腐,叔叔略坐坐。”
“嫂嫂不忙,说几句话就走。”
冷氏慌乱,宋清平镇定。
“今日此来有事告知嫂嫂。圣上施恩,广开言路,招贤纳士。我虽愚钝,朝中人保举的名单上也有我。虽丁忧未满,天家用人之际,夺情也在情理之中……”
“叔叔要走?何时?”话未说完,冷氏惊觉。
“只等天家征召授职,方……”
“叔叔人中龙凤,本不该在我们南浦水塘子里挣扎,没得让孝道捆住手脚。此去正好,前程无量,只是时间上仓促,不知是几月里,好备置东西予你路上用着。”冷氏急不可耐的插话,打断了宋清平。只等她说完,宋清平才又开口。
“嫂嫂且听我说完,你和玉成日常开销、玉成读书花费开销,都由我来,日后不管我到了哪里,你和玉成这份责任都在我肩上。我到了任上,即打发人来接你们。读书还是要觅得良师,我走以后,玉成暂且先在书塾里先念着。当日的同科有在书院里的,我自会帮玉成安排,都请嫂嫂放心。”
像远行的丈夫一般交待,她和孩子,能考虑到的他都想到了。心思之细,冷氏寂然,良久才回道:“这叫我、叫我如何报答呢……”
在看到他穿了她制的新衣时,冷氏知道他已不计较。既然他放下了,那么自己也该释然。他必定是要走的,她和他必定无缘。那么他们还是叔嫂,他挂念玉成,挂念自己,还求什么呢?已然相当知足!
见冷氏不再坚持,宋清平此来的目的也便达到,语气轻松起来:“本就一家人,谈什么报答。嫂嫂莫急,我也有事求嫂嫂。舅母那边因我走的匆忙,只请嫂嫂帮忙张罗。舅母提的要求务必都答应,等我安顿下来便来应承。”
“叔叔你心眼太实,说句不尊重的话,她虽是长辈,可实在奸猾,是我们此处出名的老虔婆,休要被她骗。”
冷氏对小叔子充满了感激,只愁无机会报效,谈起他的婚事,冷氏一肚子火气。
“她那日来同我说起彩礼,要十个担子,绫八匹缎八匹,还要头面。我说‘咱们知县老爷嫁姑娘也摆不出你这谱子,可真敢开口。从来有彩礼就有嫁妆,你能出几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