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的开导
唐以欣来信说勘探工作进度比预期的慢,大概还要半年才能回京都城复命。好在他们把已经完成的部分交给林夫子,林夫子呈交给国君后,国君很满意,并未怪罪进度延期。唐以欣还和何浩然提了她在路上的见闻,她说她发现越是富庶的地方,商贸越是发达。此外,边界地区的商贸繁荣程度也与相邻的国家情况有关,如北边齐国盛产牛羊而缺乏粮食,北边边境的商贸活动就较为活跃。西边梁国与陈国边境文化相似,出售的产品也相似,彼此贸易往来就较少。
唐以欣每回的来信都让何浩然看到与自己生活十分不同的世界。他忽然很羡慕唐以欣,羡慕她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羡慕她一直在追寻自己的理想。大概是因为唐以欣的信中只报喜不报忧,才让何浩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很久之后,何浩然就会知道,唐以欣的生活,并不比他来得轻松。如果说他走的是条艰难的路途,那唐以欣要走的可能是条几乎不存在的路。
自身的经历,与柳少俊的见面,唐以欣的来信,这些事情掺杂在一起,让何浩然突然对自己的工作有些消沉,虽然他竭力隐藏这种情绪,但是没能瞒过经历过同样阶段的洪士咏。大概是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进入礼部以来,洪士咏一直对何浩然照顾有加。他将很多工作分给何浩然,确实有手下大部人不好用的原因,但也是想锻炼他,让他快速成长。年终宫廷宴会他也试过推荐何浩然,但最终没能成功。
“最近在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洪士咏把何浩然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有。”何浩然不知道洪士咏为什么这么问。
“来礼部工作一年多了,也没有找你好好地聊过,趁着今天得空,聊几句。”洪士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何浩然坐下。
“工作中有时候就像是耕种,可能耕地的土壤很差,但不能因为这样我们就不种。因为种了的话只是收成少,不种的话就完全没有收成。另外,如果我们面对一块贫瘠的土地,不去通过施肥或者其他方法改善它的肥沃程度,那年复一年,即使累死累活地耕作,收成也就永远只有那么一点点。当然了,有可能我们尝试着去改善,却发现没有成效,但总比不去尝试强吧?”洪士咏没有问何浩然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很无奈,意志消沉。只是像发表感慨一样说了上面这段话。这样既能不让何浩然感到尴尬,又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是。”何浩然低着头,恭敬地听着。
“你看,这是要答复给梁国的函件,都改了不知道几回了。唉,在礼部干了这么些年,年年都有这项工作。你今年头一回参与,有什么感觉?”
“与邻国往来的信函,关乎两国邦交,再谨慎都不为过。”
“哈哈,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用这套措辞。确实需要谨慎,但这几年干这么一件事耗费的人力确实有点过了。但是这件事情既然如此运转,自有它形成的原因。当然,它可能是合理的,但不一定是对的。世间万事,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商鞅变法从历史来看是促进了秦国的发展,但从当时权贵的角度来说,它却是有损他们利益的。每个时代的发展都存在问题,但是问题的解决总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我们建房子一样,哪能立竿见影。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忘初心、认认真真地完成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改变点什么,你说是不是?”最后这句话,其实洪士咏自己也不确定,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也不过是在既有的规则下摸爬滚打,自己的官职是上去了,是打破了之前世家垄断官职的局面,但作为一名小小的司长,他其实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如果不是付出了加倍的努力,他可能连这个司长都当不上,所以他希望何浩然能一如既往地努力,不要像很多进入仕途两三年的寒门子弟一样,逐渐意志消沉,得过且过。
何浩然大概听明白了洪士咏的意思,虽然并不能豁然开朗,但这些话多少还是为他点亮了微弱的光。也让他更进一步地思考了目前这些看似毫无效率的机构运转模式存在的合理性。在既不明显损害世家利益的情况下,让寒门子弟进入官场的办法就是扩大官员招募的数量。原本3人足矣的部门,现在可能有5-6人。工作量没有变大,人数增多了,每个人手上的活就变少了。但为了在上级面前表现自己的工作量以及自己的政绩,原本一步就能完成的工作,现在绝对要选择三步走。解决这种情况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拓展业务,办更多事实,但调动懒散惯了的世家子弟非常困难。另一种是裁撤人员,但是裁撤世家子弟,势必使陈国的政局不稳,裁撤寒门子弟,则又无法实现逐渐削弱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
入仕之前,他总以为凭借自己的才能,只要够努力,总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并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但正如洪士咏所说的,如果不去尝试,那便是什么收成也不会有。所以他还不能轻言放弃。